梨初收起玉簪,錢嬤嬤正好端藥進來,待梨初捧著藥碗。
錢嬤嬤從懷中掏出一包蜜餞果,“聽素娥說,你怕苦讓我務必將這包蜜餞果帶來給你下藥。”
梨初身子驀然一僵,佝僂的背脊似要散架了一般,人顫顫巍巍地發抖起來,眼眶頃刻間就紅透了,淚珠子滾入漆黑的藥水中,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麼。
“喝藥吧,喝了才能快些好起來。”錢嬤嬤又低聲說了一句。
梨初捧起藥碗,忍耐著苦楚,將藥水咕嚕咕嚕下肚。
錢嬤嬤接過藥碗,將這包蜜餞果遞給梨初,一邊說著,“素娥讓我帶句話給你,日子總要過下去,望你與如風一彆兩寬,各自珍重。”
梨初接過蜜餞果抱在懷中,神情有些呆滯,錢嬤嬤拍了拍梨初瘦弱的肩頭,低聲勸著,“事已至此,你……就好好侍奉二爺。二爺麵冷心熱,你真心實意侍奉他,他必然不會辜負。”
麵冷心熱?
梨初想起一命嗚呼的采蓮和鄭繡娘,可不覺得靳無妄是什麼麵冷心熱的人。
錢嬤嬤見梨初冇有反應,抬腳要走,手腕卻又被梨初抓住。
梨初回神過來,盈滿眼眶的淚珠滾下來,她勾起嘴角卻笑,“錢嬤嬤您幫我謝謝林嬤嬤。”
事到如今,身份已定,已經冇有半點轉圜,她待如風的情誼也隻能擱在心底。
錢嬤嬤看了她半晌,淡嗯了聲。
梨初又問,“嬤嬤能告訴奴婢,二爺的嗜好嗎?”
錢嬤嬤放下了藥碗,低聲道,“二爺……”
梨初聽了許久,感謝錢嬤嬤相助,送走錢嬤嬤之後。
梨初下床打開了趙熙悅賞她的嫁妝,衣衫首飾全是按著趙熙悅的喜好安排的,裡麵還放了五百兩銀子。
梨初回想起剛纔錢嬤嬤的話,靳無妄時不時會讓小廚房做上一碟杏花糕,杏仁餅,最喜歡的花便是杏花。
這是趙熙悅最喜歡的吃食和花。
梨初望著禮盒內的衣衫首飾,自嘲一笑,她明白了。
趙熙悅讓梨初裝扮成她的樣子去討靳無妄的歡心。
趙熙悅不肯委身靳無妄,趙夫人便想到了這個兩全之法。
隻是她梨初的處境又有誰會在乎。
一介小小婢女,生死好壞都在主子們的一念之間,不過就是一個提線木偶,固位的工具。
梨初蓋上禮盒,取了一顆蜜餞果放入嘴內咀嚼,烏黑的長睫往下鋪展,眼珠轉了轉,手中的蜜餞果居然是杏果。
她嘴內苦楚酸澀,心中更苦,原以為可以嫁給如風擺脫了奴籍,又攢夠了銀錢贖出弟弟,他們姐弟二人的日子必將安穩,往後一切都能徐徐圖之。
可這一切都被那一夜摧毀了,如今她失去如風,弟弟初十成了人質,她成了後宅最輕賤的女子,名聲狼藉,勾引主子爺,背刺主母,成了人人都可踐踏的通房丫鬟,丫鬟中最不齒之人。
梨初端坐在梳妝檯前,一小麵銅鏡映出一張滿是血痕的臉,她取來宋嬤嬤奉上的軟香膏,仔細塗抹在血痕之上,漂亮的杏眼烏睫如扇翻翹,烏黑的瞳孔映著燭火點綴著星辰,十分美麗。
梨初的目光漸漸銳利,如今她隻剩下一條路,便是披荊斬棘成為靳無妄的人。
梨初受了重傷得靳無妄恩典休息無需當差,這幾日她日日前往謄春居給趙熙悅請安。
而這幾日,芳若成了懿德軒的常客,每每過來便在靳無妄的書房待上半個時辰,後院的妾們早已妒火中燒,說她青天白日媚主邀寵,不知廉恥。
梨初今日讓小廚房做了一碟杏仁餅,打算奉給趙熙悅,在懿德軒門前遇上了芳若。
“這麼精緻的糕點,也是你配吃的?”芳若連日陪伴靳無妄恃寵而驕,更不將梨初放在眼中。
“這是奴婢做的,奉給二奶奶的糕點。”梨初低眉順眼解釋道。
梨初幾日修養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唯有一絲痕跡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
芳若見她一張小臉如去殼的雞蛋,光滑細膩,柳眉之下,眼睛雖然低垂瞧不清楚弧度,可濃密捲翹的眼睫,很多惹眼,高鼻挺翹,櫻唇鮮嫩,此刻被責難裝出來的委屈樣,上齒咬了一下下唇,下唇彈動起來的漿果色澤令人無限遐想。
芳若皺起眉頭,一手拍掉梨初的糕點,“你膽敢拿二奶奶壓我?”
“奴婢冇有。”梨初嚇得渾身發抖,抬眸看著芳若,長睫無序輕顫,露出害怕之意,多麼楚楚可憐,“二奶奶寬厚待下,也不會霸道欺壓姨娘們。”
芳若見到她這副嬌弱的狐媚樣,揚手就打過去,“不是二奶奶,那便是你狐假虎威。”
梨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躲過巴掌,忙將地上的杏仁餅收到碟子上,聲音帶著一抹濃重的哭腔,“奴婢冇有狐假虎威,奴婢隻是想給二奶奶做些糕點。奴婢知道自己厚顏無恥爬了主子爺的床惹您不悅,您要怪就怪奴婢,莫要牽扯二奶奶。”
梨初將杏仁餅抱在懷中,好似眼前一臉刁蠻的芳若要對杏仁餅做什麼。
芳若見梨初這樣眉頭皺得更深,“好啊,你今兒自己承認爬床媚主,背刺主母,我今日便代主母教訓你。”
“取我鞭子來。”
芳若心中冷笑,趙熙悅竟扶持了這麼一個冇腦子的賤人,她抓不到趙熙悅的把柄,將她拉下主母之位,現將這個丫鬟除掉,也可泄憤解煩。
翠果還在一旁笑著遞上手中的鞭子。
梨初瑟縮在角落,眼中驚愕一閃,抱著杏仁餅與芳若磕頭,“姨娘恕罪,姨娘恕罪。”
芳若冷哼了一聲,鞭子在她手中揚起,“啪”的一聲抽在梨初身上。
“啊——”梨初驚叫起來,死死抱住這疊杏仁餅不敢躲開。
“今兒爺邀我一同戶外踏青一展馬上技藝,邃帶了馬鞭,這鞭子還是太子妃所贈之物,你能被此物教訓也算對你的恩典了。”芳若趾高氣揚又揚起手來
“啊——求求姨娘饒命。”梨初又結實地捱了一鞭子,慘叫起來,人摔在地上,手裡的杏仁餅掉了一地,其中一顆滾到靳無妄腳邊。
靳無妄冷冷看著地上捱打的梨初,低眸掃了身旁清風一眼,清風立刻上前握住了芳若揚起的鞭子,稍微一震,便讓鞭子從芳若手中脫離。
芳若後退了一步,剛想發作,見靳無妄立在廊下,裝起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上前道,“二爺~是這丫鬟擋了妾身的路,還自認爬床媚主,背刺主母,妾身是替二奶奶教訓她。”
靳無妄黑眸微眯,周身散發著冷淡涼薄之氣,望著地上吃痛低嚎的梨初。
芳若見狀摸不透靳無妄的意思,伸手攀住了靳無妄的手,卻惹得靳無妄回頭掃了她一眼。
芳若臉色有半瞬慘淡,卻極快平複,縮了手,嬌氣地喊道,“二爺~”尾音拉長勾起無限媚態。
“教訓奴婢的事有錢嬤嬤、也有清風,莫要累著你。”靳無妄淡淡道,深不見底的黑眸,一潭死水般望著芳若。
芳若卻絲毫不察,反倒樂嗬嗬地,“爺~多謝爺體貼,妾身知道了。”
靳無妄滿意地淡“嗯”了聲。
清風上前,“二爺,馬車已經備下。”
“走吧,莫叫太子久等。”靳無妄淡淡道,闊步而出,走到梨初身邊時,頓了頓腳步,低眸一掃。便見梨初雙手左右各有一條血痕,應當是剛纔抵擋鞭子落下時所傷,人正趴在地上收撿著杏仁餅。
靳無妄眸光暗了許多,這一頓一掃不過幾秒,身旁人並未察覺異樣,他跨過門檻離去。
芳若跟在他身後,趾高氣揚,一腳踩過杏仁餅離去。
待他們走後,錢嬤嬤從屋內出來連忙攙起梨初,“芳姨娘這幾日得寵,連我都不敢招惹,你呀真是送上門捱打。”
梨初以為不過挨一個耳光,料不到芳若帶了鞭子,低眸著手上的鞭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奴婢也料不到她會這個時辰過來,明明午時太陽正烈,是主子們午休的時辰。”
“趕緊回屋上藥吧。”錢嬤嬤看了梨初手傷一眼。
“不急。”梨初彎腰將一顆顆杏仁餅裝入碟子中。
“你還要它們做什麼?”錢嬤嬤見到臟兮兮的杏仁餅蹙起眉頭。
“嬤嬤,浪費了可惜呢。”梨初一邊收拾一邊勾起嘴角,就看今晚靳無妄能否想起這碟杏仁餅了。
可當晚靳無妄並未回府,翌日便傳來太子遇刺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