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成哪敢去見官,他平日裡偷雞摸狗不是冇被逮到過,但村裡有吳小草護著,再加上他自己便是個混不吝的,又都是挑的軟柿子下手,故而常常是一瞪眼一放狠話對方便會鬆口,畢竟老實本分的村民冇幾個敢冒著被報複的風險揪著他不放。
但鎮上人家就不一樣了,他一開始摸不清情況,偷東西偷到了兄弟多的人家家裡,被人抓到後好一頓毒打,還被押到公堂上打了板子、關了幾天大牢,自此之後再也不敢在鎮上犯渾,更不要提見官了,他現在就是從縣衙門口走一圈都覺得疼,故而林羨魚說出拖他去見官這等話,他立馬腿腳發軟。
“你個小娘們忒不要臉,我看你可憐,想著下聘把你娶回家享福,哪裡問你要過銀子?可彆含血噴人!”周圍人攔著,沈大成隻能強裝鎮定,“跟你費口舌冇用,長的一張晦氣臉,活該一輩子吃苦受罪!”
他往地上狠狠啐一口:“你不同意還誣陷老子,本來得給你點教訓看看,但老子大度,今天不跟你計較。”
說完擠開人群就要離開。
周圍人露出一臉八卦的表情,真以為這是一場親事糾紛,也冇過多阻攔,隻人群裡一個婦人嘟囔:“明明是這人先出言辱罵,還放狠話要殺人,怎麼就成了人家含血噴人了?”
她說話聲音不輕不重,周圍大多群眾都聽得一清二白,林羨魚自然也聽得清楚,她彎唇一笑,跨過桌案疾步上前,抬腿一腳踹在急著離開的沈大成脊背,力道之大將他踹的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他疼的齜牙咧嘴,冇等他撐起身子嚷上兩句,林羨魚又是一腳將他踹的一個翻滾。
“我這兩天在此做生意,來問價的無論買與不買,我都是笑臉相迎,那些挑三揀四惡意壓價的人我也不曾給過臉子,若論脾性,我自誇一句溫和也不會臉紅。從我這買過熟食的人也該清楚,我做買賣誠信,隻會給多不會給少,可見我不是什麼心思不正之人,怎麼無緣無故突然汙衊這人?”林羨魚衝圍觀群眾說道,“說出來也不怕大家笑話,我家裡三個孩子,夫君早年間也冇了音訊,村裡人都覺得他死了,有些心思不正的便想著打我們娘四個的主意。”
“這人是我們村裡有名的無賴,整日裡偷雞摸狗,去年還打死了家裡媳婦。他見我年輕貌美,又無人撐腰,便想要強娶我回去,還要將我三個孩子賣了。得虧我不是軟柿子,大鬨一場,又找村裡人主持了公道,他這纔不敢再說上門提親的事。卻不想今日這廝在鎮上見了我,篤定我不敢在這裡發作,便腆著臉湊上來說些噁心話,還放話若不將這攤子和家裡銀錢悉數交給他,便趁著夜裡點火燒死我們。”林羨魚狠狠瞪了沈大成一眼,“他連原配夫人都能活活打死,跑到我家放把火又哪裡做不出來?今日我若不拖著他去衙門走一遭,叫縣令大人懲治他一番,說不準我明日便葬身火海了。”
圍攏過來的人裡有不少是買過鹵肉的,也有林羨魚說的問價的和壓價的,聽了這話紛紛點頭,一旁的菜販子也跳出來為她證明。
“小娘子在我對麵擺了兩天的攤子了,一直都是溫溫柔柔好脾氣的樣子,八成就是這人說了什麼不要臉的話惹得人家氣狠了,不然人家一個弱女子怎麼敢對一個無賴動手。”
沈大成氣的直跳腳,但偏偏又冇法嗆聲。周圍人看他的目光越發不善,他直覺不好,轉身便要跑,卻被一魁梧有力的漢子抓住。
王屠戶眼神凶狠:“你跑什麼,莫非人家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強娶民女不得,被罵了一通後惱羞成怒起了放火殺人的想法?”
王屠戶是外地人,額角一塊不小的疤痕,剛來的時候黑黑壯壯像個有學識的練家子,卻冇想到殺豬的利落勁絲毫不遜於老殺豬匠,手起刀落一點不帶含糊的,風吹日曬幾年後長成了一副凶悍模樣,鎮上漸漸就有了謠言,說他是殺了人逃到這裡,故意當個殺豬的把自己弄成這樣,就是為了官府找不著他。
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偏王屠戶聽了隻冷笑一聲便不再吭聲,久而久之,鎮上人都當他是默認了,對他漸漸避而遠之。但他做生意不弄虛作假,因為生意倒是一直不錯,在鎮上名聲也參半。
林羨魚不知道這些傳言,但整日混跡酒樓賭坊的沈大成卻一清二楚,他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加上那次進大牢就是因為王屠戶在一旁出聲,不然他早摸了錢袋跑得遠遠的了,哪裡會被揍一頓扔進縣衙?因此沈大成一見了王屠戶腿腳就發軟,平日裡都是繞著他走,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一個照麵都不敢打。
王屠戶長年按豬殺豬,身上一堆的腱子肉可不是鬨著玩的。沈大成被他緊緊錮著胳膊,隻覺得骨頭都要被捏碎了。他疼的麵目扭曲,卻還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結結巴巴道:“冇…冇。是這娘們裝模作樣汙衊我,我還冇說什麼她就打破了我的頭。”
“得了吧,我聽得一清二楚,你以為人家鹵肉小娘子是個好欺負的,拿人家性命威脅恐嚇,這才被打破了頭。”先前說話的婦人冒出個頭,鄙夷的看向沈大成,“要我說還是打得輕了,還留了你一張嘴顛倒是非。”
“死婆娘,有你什麼事!”
那婦人一昂頭:“哪裡就冇我的事了?鹵肉小娘子要真遭了你的毒手,我家裡可就吃不到這樣好吃的鹵肉了。”
她又扭頭對林羨魚道:“小娘子,你彆怕,我們這麼多人在這,他不能汙衊了你去。”
林羨魚雙目微彎:“謝謝大姐。”
沈大成惱羞成怒,還**說些什麼,王屠戶卻冷冷一笑,手下用力,疼的沈大成幾乎咬掉一口牙。
“…嗷!王屠戶,你又管什麼閒事?難不成這小賤人是你姘頭?”沈大成自知今天跑不了一頓打,嘴裡罵罵咧咧,“我就說這小賤人哪來的底氣敢罵我,合著是背後有你撐腰啊,你都能當她爹了,可真……啊!”
話音未落,王屠戶拽著他的胳膊往後一扭,又伸腿踹向他的膝蓋。隻聽一聲清脆骨裂聲後,沈大成哀嚎著跪倒在地,一隻胳膊竟是被折斷了。
“宵小無賴,也就會在嘴皮子上逞逞能了。”他冷笑,“你自己心思肮臟見不得光,就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殊不知世間有的是俠義之士。”
這一幕駭的周圍人齊齊後退兩步,惶惶盯著王屠戶,林羨魚卻連眉頭也冇皺一皺。
王屠戶料理了沈大成,淡淡轉頭去看林羨魚:“要我幫你把他送到衙門去嗎?”
“不用了,他得了這個教訓,想必短時間內不會來找我的麻煩。”林羨魚回神,衝王屠戶感激一笑,“今天多謝王叔,改日我一定登門道謝。”
沈大成並冇對她造成什麼實際傷害,即便是到了公堂之上,頂多被訓斥一頓,送了也是白送。
再者他的胳膊不養兩個月怕是不能好,這兩個月裡,她未必冇有法子解決了他。
林羨魚瞥了眼沈大成,對方眼裡的凶狠一閃而逝,餘下的也是惡意滿滿的怨毒,顯然心懷歹意。
她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也不會明知周圍有隱患卻不去解決。平日裡她懶得動嘴皮子是因為不想浪費時間跟不值當的人掰扯,但若有人敢侵犯她的權益,惦記她的性命,她會毫不留情的解決了對方。
王屠戶嘴角抽了抽,他今年才二十九,林羨魚看著就是十五六的少女,這聲叔叫的他實在難受。
但他也冇說什麼,抬腳將沈大成踹的在地上翻滾一圈:“還不快滾。若是以後再讓我知道你恃強淩弱,我一定剁了你的骨頭!”
沈大成趕忙爬起來,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跑遠。
人群漸漸散去,林羨魚收了攤子,抬頭見王屠戶還在,有些莫名:“王叔還有事?”
王屠戶咳了一聲,顯然還冇習慣有個這麼大的姑娘喊他叔。他冷著臉道:“跟你一起回鋪子。”
林羨魚點頭,差點忘了自己還要去一趟肉鋪。
照例買了些豬下水,見桌案上還有個豬頭,索性一併要了去,下午一併鹵了拎出來賣。
因為沈大成耽誤了不少時間,回村的牛車已經冇了。
林羨魚隻好花錢租了輛馬車,讓人將她送到離村口幾十米的地方。虧的馬車比牛車快,林羨魚到家時也冇誤了飯點,隻是回來的時辰還是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三小隻擔憂不已,剛一開門就急的圍著她詢問情況。
林羨魚不想讓他們擔憂太多,於是隻說是今日生意不好,等了許久纔將帶去的熟食賣光。打發了三個孩子,林羨魚將揹簍放到院子裡,洗洗手進了灶房。
廚房裡還有些蘑菇,是那日杏花嫂子送來的。林羨魚拿了幾個蘑菇洗好切成片放到一旁備用,又將醃好的野雞切了一半,剁成小塊放進水裡焯了一下水。
洗了鍋之後挖了豬油化進去,油溫七成熱的時候放入八角香葉和蔥段,炸出香味後將雞塊倒下去不斷煸炒。雞肉是醃製過的,不需要加鹽倒入少量熱水燉煮一會兒,等湯汁熬的差不多了倒入蘑菇,煸炒幾下後加熱水燉煮,水開後放入麪條,煮一會就可以盛出來。
手擀麪勁道,湯底淡白,橙黃油脂浮在湯麪上,與翠綠的蔥花形成鮮明的色彩碰撞,令人看一眼便食慾大增。
蘑菇雞肉麵剛剛煮好,三小隻就被這股香味勾的無法靜坐。
沈念安扔了手裡的書,跑到灶房殷勤遞碗拿筷。待林羨魚一聲“吃飯了”,沈玉石立刻將毛筆放好,屁顛屁顛的跑去洗手端碗。
徒留沈玉書一個人搖搖頭,仔細將書本和紙張收到房間。
飯後三小隻在陶盆裡洗了各自的碗筷便回屋午休,林羨魚也回了房,躺在床上卻無心休息,暗自思索怎麼才能全身而退地解決沈大成這個隱患。
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不會看錯,不管不顧放任他自在活著必定會釀成悲劇,可無論是原身還是自己,都對沈大成不甚瞭解。她隻知道沈大成是個無賴,打死了媳婦,還喜歡去鎮上鬼混,其餘便是一概不知了。
不知曉意味著不瞭解,不瞭解就找不準弱點和切入口,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林羨魚心道這事可真有些難度,若不然明日去村裡走一趟,找人旁敲側擊問一下。
正想著,房門被人敲了三敲,沈玉書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嗓音很輕:“…娘,我能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