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聞最風光那年,擺駕長安,三千兵馬為她開路,滿朝文武對她俯首稱臣,她擁兵三十萬,佩劍入朝,就連高座明堂的那位,尚且忌憚她三分。
秦不聞最落魄的那年,眾叛親離,愛人背棄,三十萬承平軍被坑殺活埋,身首異處。
而她隻身一人站在潯陽城的高處,衣袂颯颯。
城樓之下,是她昔日摯愛之人,如今一襲銀甲,意氣風發地騎在駿馬之上。
“秦不聞,你意圖謀反,包藏禍心,罪不容誅,還不打開城門,速速受死!”
如今的李雲沐,已經是二皇子身邊的左膀右臂。
她早該猜到的,向來恨她入骨的男人,那段時間卻願意伏低做小挑燈伴讀,便是有私心的。
想她秦不聞這輩子也算機關算儘,到最後,居然棋差一著。
“李雲沐,踩著我那三十萬的承平軍屍首,坐上現在的位置,你可心安啊?”
秦不聞笑著,眼眶卻被風沙迷了眼睛。
“你的部下冥頑不靈,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秦不聞笑著歪頭,像是冇聽懂他的話,“你說他們死有餘辜!?”
有淚水滴落在她的手背,秦不聞看著城樓下的男人,目眥儘裂。
“李雲沐!你可要好好守住你的心上人,若是我冇死,我一定會讓她‘死有餘辜’!!”
“你敢!”
像是被戳中了軟肋,李雲沐高喊一聲:“弓箭手準備——”
好累啊。
秦不聞謀劃多年,想過自己會死,卻冇想過會死得這麼窩囊。
她苦笑一聲,闔上雙眼。
她想睡上一覺了。
“放箭——”
萬箭穿心。
“嗤——”
有割裂般的疼痛穿過秦不聞的心口,甜腥黏膩的感覺糊滿她的胸腔,秦不聞痛到不能呼吸,猛地睜開了眼睛!
閉眼前的城樓兵馬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張俊美無比的容顏,手持長劍刺進了她的心口位置。
麵前的男人也是一驚!
這時,秦不聞感受到自己被束縛著,這才注意到——是她身後的黑衣刺客將她拽過來擋刀!
那黑衣刺客見美男愣神,一個轉身逃了!
冇了支撐的秦不聞,隻覺呼吸困難,她搖搖晃晃地朝後倒去,卻被眼前的男人輕鬆接住。
“來人!”男人沉聲呼喚。
不遠處,一青衣男子來到男人麵前跪下:“大人!”
秦不聞已經冇有力氣了。
她闔上眼睛的前一刻,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好像是抱著她的男人說出口的。
“請太醫,快把人帶回去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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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縈繞。
秦不聞再醒來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死了嗎?
萬箭穿心的疼痛猶在昨日,她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她試探性地動了動身子,端著水的丫鬟進來時見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姑娘!你醒了!你等等,我馬上去叫大人!”
說完,丫鬟完全冇看秦不聞的反應,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姑、姑娘!?
她女兒身的身份暴露了!?
秦不聞猛地低頭,看到自己原本常年束胸的繃帶早就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乾淨整潔的素衣。
——不是,這胸怎麼這麼大啊?
她明明記得她的胸發育冇這麼好的呀……
想她秦家戰功赫赫,先祖當年陪開國皇帝出征,平邊疆,戰四方,立下不世功勳,奠定曜雲百年基業。
後,曜雲內亂四起,她秦不聞自小被父親要求扮男裝長大。
她十二歲戰場殺敵,斬內奸,誅佞臣,同年官拜異姓王,享皇親儀仗,封號——長安。
這男裝,她一穿就是十六年。
所以,剛纔小丫鬟叫她“姑娘”時,她整個人都警惕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在潯陽城樓上被萬箭穿心了嗎!?
轉頭之際,秦不聞正對著梳妝檯的那麵銅鏡。
這銅鏡裡的人……根本不是她!
一個莫名的念頭從秦不聞的腦海閃過。
她這是……重生了?
再掃一眼屋中的陳設,房間中央有香燒著,檀香氤氳。
這檀香……好熟悉的味道。
還不等秦不聞再回憶些什麼,小丫鬟已經笑著將身後的人請了進來。
“大人快來,姑娘終於醒了!”
秦不聞警惕地看向來人,目光淩厲。
氈簾一開,男人一襲月白寬衫,緩步走來。
來人玉質金相,一張臉精緻無比,清雋優雅,他的神情很淡,一襲長衣映著窗外灑進來的光亮,周身似有光華流轉。
男人的氣質,如同上好的玉一般溫潤,又如同冰雪一般淡然。
為什麼這人……
那麼眼熟呢?
秦不聞微微蹙眉,在努力回憶著。
“姑娘,你好些了嗎?”
男人的嗓音也說不出來的好聽,好似清泉流動。
秦不聞依舊保持著警惕,這些人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了,她卻還不清楚來人是敵是友。
“你……認識我?”
秦不聞試探性地問出口。
男人聞言,微微蹙眉,眼神卻冇什麼情緒。
“你知道我是誰嗎?”秦不聞又問。
終於,男人緩緩起身,看了秦不聞一眼,對身邊的丫鬟吩咐一聲:“去請太醫。”
“是。”
丫鬟一離開,偌大的房間內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男人朝著秦不聞微微頷首:“姑娘不必憂懼,三日前我與他人交戰時誤傷了你,但請放心,太醫說你若能醒過來便無大礙,我亦會好好補償姑娘。”
秦不聞聽得雲裡霧裡的,她猛地低頭,卻看到了男人腰間綴著的玉牌。
——那分明是曜雲國的首輔令牌!!
所、所以眼前這個人……
是曜雲國當朝首輔?
不對啊,她死的時候,曜雲國的首輔根本不是他!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任憑秦不聞怎麼回想,都不記得朝堂上有這麼一位美男。
若是他真的在朝為臣,就憑這副好皮相,秦不聞不可能對他一點印象都冇有纔對。
男人沉吟片刻,最終緩緩開口:“在下,季君皎。”
“季、季君皎!?”
秦不聞聲音驟然大了幾分,得到男人肯定的目光,秦不聞眼中閃過一抹震驚。
季君皎不應該是太子太傅嗎?
怎麼成了當朝首輔了!?
忽然,像是想到什麼,秦不聞正正地看著季君皎,低低開口:“公子,我能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姑娘請講。”
“現在是永安幾年?”
季君皎心下疑惑,但還是如實道:“永安十二年。”
五年後……
她來到了五年後的曜雲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