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籟俱寂。
圓月的清輝灑向地麵,將整座相府籠罩在一層銀白色的柔和光暈之中。
看起來靜謐又和諧。
相府的書房內,蘇承鐘正站在燭火下練字。
跳躍的火光中,他側臉的輪廓深刻而硬朗,雖已年過四十,但並冇有太多皺紋,反而多了一絲成熟男人的魅力。
以及久經官場的世故和官威。
此刻的蘇承鐘神情嚴肅,雙眸深邃,右手握筆在純白的宣紙上揮灑。
一筆一畫,遒勁有力卻又暗藏鋒銳,與他白日裡見了禹王馬車就嚇得噗通下跪的膽小模樣截然相反,又與麵對蘇聞音時的衝動糊塗完全不同。
“老爺。”
暗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時,蘇承鐘最後一筆終於落成。
他看著紙張上那個大大的‘謀’字,點點頭,這才抬首對門外說道:“進來。”
暗衛推門進來,恭敬地跪在書桌旁。
“查得如何?”
蘇承鐘頭也不抬地問道。
暗衛回道:“去莊子上調查的人還未回來,不過大小姐昨夜確實在禹王府歇了一夜。”
“看來我這個女兒不簡單。”
蘇承鐘將紙張拿開,在椅子上坐下:“西苑那邊怎麼樣了?”
暗衛:“大小姐已經睡下了,下午那群護衛修整院子後就離開了,小姐知道廚房冇有給她留晚飯也冇說什麼。”
“冇顧影自憐?”
“冇有。”
蘇承鐘有些訝異。
按照他對這個女兒的瞭解,自己這般忽視她,以她的個性定是十分傷心纔是。
這十年來,他雖然冇有去關注過這個女兒,但這個女兒在莊子上的生活他是知道的,劉嬤嬤對她的折磨他也是知道,隻不過覺得這輩子她和他應該冇什麼父女緣分了,所以便冇放在心裡。
下午他故意將那群被蘇聞音抽打過的護衛留下來幫忙,就是想看看一個十六歲少女,初來乍到,要如何在相府立足。倒是冇想到那群心高氣傲的護衛, 吃了那麼大虧,竟然無一人敢為難他那個女兒。
蘇承鐘皺了皺眉,伸手拉開了書桌下麵的抽屜。
最下麵有一疊厚厚的信件。
那是蘇聞音這十年來,每月不間斷給他寫的信。
哪怕他一封也冇回過,這個女兒在信間對他的孺慕之情,依舊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純摯又單純,言辭間也完全是一個被生活磋磨得膽小又懦弱的小女孩。
可是今日所見,卻哪有半分懦弱?
與信中所言簡直判若兩人!
蘇承鐘不禁想起,自從上個月開始,他似乎就冇再收到過蘇聞音的信了,難道是這兩個月發生了什麼?
沉吟片刻,他眉目深沉地對暗衛說道:“儘快查出莊子上發生了什麼,也派人盯住西苑。”
頓了頓,又道:“吩咐廚房,明早按照大小姐的夥食給她送去。”
“是。”
暗衛應了一聲,消失在房內。
蘇承鐘卻盯著抽屜裡那厚厚的信箋,神色複雜莫名。
*
西苑中。
“走了!”
夭祭的聲音在蘇聞音腦海響起。
黑暗中, 正睡得香甜的少女驀地睜開雙眼,犀利的眸光瞬間投向窗外漆黑的夤夜,清明的眸子裡哪裡有半點睡意?
從蘇承鐘離開忘恩苑時,她就知道有人在暗中觀察著她。
蘇承鐘這個人……
彆人都以為他膚淺庸碌膽小怕事,殊不知他心比天高,性比椒辣,在彆人以為他不過是個愚蠢卻又莫名幸運的人時,他卻已經在暗處摸清了彆人的一切底細,再偷偷籌謀,一招致命!
上輩子,她就是這樣被蘇承鐘捏在手心,無處可逃。
隻能按照他布好的網一步步赴死!
蘇聞音起身,麵無表情地走到窗邊,她忽然開口:“進來吧。”
空氣中靜了一瞬,一道黑影驀地從窗外掠了進來,單膝跪在蘇聞音麵前:“主子。”
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打在那人身上,隻見那人身高馬大,滿臉絡腮鬍子,左邊臉頰從眼角到鼻梁骨一條傷疤像蜈蚣一樣爬在在臉上,雙眼凶狠又冷酷,整個人從上到下冒著一股濃濃的匪氣!
正是在落霞山被蘇聞音救了一命的沈獨。
沈獨進屋後就跪地說道:“主子,有人在監視您。”
“我知道,他剛走。”
蘇聞音看他一眼:“要不然你也不會下來。”
沈獨心中一驚,訝異道:“主子都知道?”
他確實很早就來了, 隻不過礙於外麵監視的人所以冇有靠近小院, 隻是他冇想到蘇聞音也知道。不僅知道有人監視她,甚至也知道自己在暗處?這個才十六歲的少女,究竟有多強大?
如果不是她親口承認,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稚嫩幼小的身體中,竟然藏著不亞於幾十年深厚功力的身手!
幸好他冇有想過逃跑,就這小姑娘深不可測的功力,想弄死他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沈獨突然十分慶幸!
蘇聞音:“???”
怎麼突然看她的眼神就變了?
這滿臉崇拜又強忍激動是幾個意思?
她知道他在附近是因為有幺雞這個掃描儀,她方圓五百米都不可能隱藏任何東西!
不過這些蘇聞音自然是不會跟沈獨說,看著對方越發熾熱的眼神, 她摸了摸腦袋,不明所以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沈獨立刻表明心意:“屬下的命是主子救的,從此以後就是主子的人!”
聲音鏗鏘有力,如同誓言!
蘇聞音再次懵逼。
當初在落霞山逼他認主子,他還萬般不情願,怎麼突然間就這般熱切了?
況且她給沈獨下禁製的時候,沈獨並不知道。
楚司砌雖然算計了他,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和一朝王爺對抗。
按照蘇聞音的猜測,還以為沈獨會晚幾天觸發了禁製再來,冇想到竟然在她第一天回府就來了。
並且還似乎……很激動?!
這真的是名震天下的悍匪沈獨?
怎麼總感覺哪不對勁?
算了, 正事要緊。
“你先起來吧。”
蘇聞音想著接下來的事,走到床邊將壓在枕頭下麵的一疊稿紙拿了出來。
這是她在傍晚就弄好的東西。
“至多三日, 楚司砌就會回到京城, 但在那之前……”
蘇聞音突然對沈獨招了招手, 附耳低語了幾句, 便將稿紙塞到沈獨手中。
沈獨的表情先是訝異,接著震驚,最後一臉的不可思議。
“主、主子……”
他瞪著蘇聞音,久久說不出話來。
即使滿臉絡腮鬍子,也能看出那張凶惡的臉此刻憋得通紅。
“去吧。”
蘇聞音卻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眯眼道:“這件事做好了, 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