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嫁,女兒誓死不嫁漓陽王府。”
“那王世子尚未娶妻一雙子女都已經會上樹了,風評差到了極點,爹爹好狠的心啦。”
再次睜開眼,又是宣昭十一年春。
嫡妹跪在堂前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傅歸雲便察出,她也重生了。
瞧她語聲哽咽,一副楚楚可憐之貌,若不是知曉她前世有多癡心想嫁入漓陽王府,怕是連傅歸雲都覺得嫡妹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自己,纔是那個一直被府上嬌寵偏袒的大小姐。
上一世,傅歸雲被漓陽王夫婦相中,求做世子妃,卻叫繼母從中使了絆子,提前議定了昌平伯爵府的親事,之後讓傅沅淑頂替自己風風光光的嫁入了王府。
可那王府的主母娘子豈是一般人做得來的。
她們傅家不過區區五品禮部祠祭司郎中,無權無勢,如果不是王世子豢養外室,未婚先育一雙子女的醜聞傳入市井,漓陽王夫婦就算挑花了眼也挑不到傅家頭上來。
之所以落低瞧上傅家,不過是覺著傅家的女兒溫順賢良,又好拿捏。
再則,老王妃纏綿病榻已久,也想尋個聰慧能乾的兒媳托付中饋。
偏偏傅沅淑是個不識趣的主,既想大權在握,又想獨得恩寵。
嫁入王府後,連王世子身邊那些個貼身女使都被逼得冇有活路不說,稍有不順還要打罵那雙子女,常常拿他們過世的外室生母說事,致使小縣主不堪其辱,投井溺亡。
因有皇帝賜婚,漓陽王夫婦雖未休棄這兒媳,卻已失望透頂,縱著世子納了一屋子妾室,整日裡與她勾心鬥角。
傅沅淑被那群通房侍妾氣得日日吐血,最終一命嗚呼,成為了王世子的早逝妻。
而反觀傅歸雲,在出嫁前,昌平伯世子戰死沙場的訊息傳入雲都,抱著靈位嫁入伯爵府做了三年的望門寡,卻意外迎回了伯爵府世子。
後來,小伯爺發動政變做了皇帝,傅歸雲也扶搖直上被冊封為皇後,冇兩年又攜幼帝登基,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太後,真真的榮耀無雙。
輕靠於檀木椅上,半眯著雙眸,傅歸雲正沉浸於前塵往事之中,嫡妹的哭訴聲愈發的洶湧了起來。
“爹爹,並非女兒悖逆不識大體,同為爹爹所出,為何爹爹如此偏心,處處向著姐姐?”
她越說越委屈,也越說越大膽。
“出征前,昌平伯世子與女兒早已私定終生,爹爹反將這門親事許給了姐姐,女兒不願辜負小伯爺一片癡心,今日寧為玉碎也要成全這貞烈的名聲。”
“放肆。”
傅平正襟危坐於堂上,對次女這番話頗感惱怒。
隻是他向來偏袒繼室所生的女兒,惱怒之餘,求助的目光還是不由得轉向了側方坐著的長女。
捫心自問,他對長女虧欠良多。
可如今傅家無端捲入黨派之爭的漩渦中,隨時都有抄家滅族的風險,再得罪了漓陽王,傅家必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瞧著父親投來的眼神,傅歸雲淡淡的笑了笑。
她知父親向來是個軟性子,隻要繼母幾句言語挑唆,必會對她言聽計從。
“咳,咳。”
輕咳兩聲,傅歸雲並未挑破嫡妹的陰謀和謊言,緩緩起身行至她跟前。
“妹妹果真鐘情於宋家小伯爺?”
傅沅淑抬眸,與她正眼相視。
思忖幾秒後,她輕應一聲,違心的咬牙答道:“此情矢誌不渝。”
橫豎有母親在,這門親事她是要定了。
傅歸雲麵上裝得難為情,心裡卻是一陣暗喜:“既然妹妹喜歡,那我便成全你。”
她想母儀天下,做那權傾朝野的太後,就讓她做吧。
人這一生豈是靠搶個男人就能逆天改命的。
上輩子,宋唯昭戰敗陷入敵國,皇帝得知訊息,不思營救,直接將伯爵府滿門抄斬,傅歸雲雖倖免於難,卻飽受冷眼,幾經周折才與宋唯昭重逢。
是她陪著宋唯昭顛沛流離,處處委曲求全,為他嘔心瀝血,助他步步為營,纔有了這不世的榮光。
可那一世的心酸,她如今做夢都不想再夢到。
無愛便無心呀。
這輩子,她傅歸雲隻想做個偏安一隅的貴人婦。
王世子一雙現成的兒女更是叫她連傳宗接代的繁瑣都給省了。
什麼爭寵、奪愛,都彆來沾邊。
不動聲色的看向傅平,傅歸雲閉眼答道:“女兒願意嫁入漓陽王府。”
聽到這話,滿堂眾人都喜出望外的看了過來。
原本陰沉著臉的傅平也倍感震驚,難以置信的望向她:“歸雲,你……當真願意嫁入漓陽王府?”
“嗯。”
傅歸雲淺淺的點了點頭,回答得很乾脆。
“陸家乃堂堂江左第一世家,享有八百年輝煌,漓陽王更是我朝唯一的異姓王,尊貴至極,他能折節下交,三顧我傅家提親,足見對我傅家的器重,做女兒的怎好讓父親寒了漓陽王的心。”
眼眸微垂,傅歸雲重新看回傅平。
“再說,府上正逢大難,女兒豈能隻顧個人榮辱,而置全族上下於險境之中。”
關鍵時刻,姐妹二人鮮明的對比,讓滿堂眾人無不對傅沅淑的哭鬨生出了濃濃的恨意,反而對這位平日裡備受冷落的大小姐多了幾分好感。
傅平更是聲淚俱下,心潮澎湃的起身直接行至傅歸雲跟前。
回想著這些年的許多經曆,繼室蒲氏雖也是個賢惠明事理的,但難免偶爾有失偏頗,做到處處周到入微。
好在長女向來是個識得大體的,肯遷就退讓。
激動的扶著長女肩膀,傅平又心疼又愧疚的大聲說道:
“歸雲,你真是為父的好女兒,是你救了傅家,為父定會讓你母親好生置辦,風風光光的將你嫁入漓陽王府,絕不讓你再受半分委屈。”
“多謝父親。”
傅歸雲淡然一笑,隻當是聽了句玩笑話。
在自家府上,做父親的都不能保證女兒不受委屈,又何況是到了漓陽王府那等深宅大院。
命運,她早已隻信握在自己手裡的。
恰在這時,一位身形臃腫的中年婆子慌慌張張的奔了進來,急聲稟道:
“老爺,夫人已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至今水米未進,老奴苦勸夫人許久,夫人隻說是教女無方要跪死在祠堂裡好向列祖列宗謝罪,怎麼也不肯出來,老爺快去看看吧。”
傅平聞聲,濃眉顫動著閉了閉眼,心裡劃過一絲不忍。
理了理思緒後,他輕拍著傅歸雲肩膀,柔聲吩咐道:“讓翠蘿先扶你回房歇息,為父晚些時候同你母親過去看你。”
話落,便領著人匆匆離去。
看著黑壓壓的一屋子人迅速消失在眼前,傅歸雲也正要挪步,一道陰陽怪氣的語調忽的在背後響起:
“妹妹在此恭喜姐姐了,恭喜姐姐終於得償所願,嫁入高門。”
傅歸雲回眸,見傅沅淑正緩緩起身,皮笑肉不笑的緊盯著自己。
毫無真心的恭維,加之那深邃的眼眸中還夾雜著洞穿一切後對人生出的奚落感,叫人越看越生厭。
“那我也祝妹妹早日美夢成真,同宋家小伯爺一生一世一雙人。”
傅歸雲裝作不懂,語氣淡淡的回了句,便帶著翠蘿揚長離去。
目送著她走遠,傅沅淑嘴角經不住上揚著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意。
“這傻姐姐不會真以為得了門顯耀無比的親事吧?”
今日雖是在父親麵前落了個不識大體的名聲,可隻要一想到長姐將來會在王府被那群賤蹄子氣得日日吐血,而自己終將成為權傾朝野的太後,方纔的不痛快頓時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