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父親的身影,傅歸雲這才壓著步子緩緩行至曾燁跟前。
輕瞥了眼傅沅淑,又瞥了瞥廊坊兩邊擺滿的箱子,她溫聲開了口:
“前陣子舅父來信,說是整理了些亡母的遺物,留給我做個念想,一併塞進了添妝的箱子裡,也不值幾個銀錢。”
說著,從翠蘿手裡取過首飾盒攤開來看:“這幾件首飾都是我平日裡最稀罕的,妹妹若是喜歡可都拿去。”
言外之意,便是彆打生母遺物的主意。
戚氏氣不過,好整以暇的直接上前打開了裝著亡姐遺物的箱子。
傅平一看頓時傻了眼。
也是觸景生情,瞧著箱子裡那一樣樣熟悉的物件,心中止不住的傷感。
“當年姐夫高中,正值婆母身子有恙,亡姐擔心婆母身體,又惦記相公學業前程,上京時特意多留了不少銀錢、衣料首飾在家中,以備不時之需。”
戚氏眼中含淚,娓娓細說道:“相公感念亡姐恩情,這些年哪怕再難也未曾典賣過亡姐一樣物件,直至聽聞雲兒議定了親事這纔想著整理出來一併送上京都。”
傅沅淑聽完心裡終於舒坦了許多。
再瞧著箱子裡的東西,有幾件著實吸引人。
可父親此刻那副要吃人的嘴臉,她哪敢再生彆的心思。
“原來是大孃的遺物,我當是什麼稀罕物件,舅父舅母何必藏得這般緊。”
又睨了眼傅歸雲手中的首飾,她裝得頗為不屑道:“我纔不稀罕幾件破首飾。”
等她母儀天下、權傾朝野,坐有一國之富時,什麼樣的奇珍異寶得不到。
“倒是長姐可得好生攢著,漓陽王府不比彆處,定要多花些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嬌豔欲滴的纔好,免得到了王府連個女使、婆子都不如,真真的叫人看了笑話。”
傅歸雲聽著哭笑不得。
“妹妹倒會說笑,我堂堂世子妃,何必打扮得嬌豔欲滴的,以色侍人最下作。”
“那你就等著入冷宮吧。”
傅沅淑趾高氣揚的冷哼一聲。
這些話聽得連蒲氏臉都黑了。
“混賬。”
傅平氣得直接一巴掌甩在了次女臉上,怒不可遏道:“你既如此有骨氣,大婚之日自己個兒走去昌平伯爵府。”
話落,又朝她猛吼一聲:“滾,快滾。”
傅沅淑覺得父親這兩日對自己越發嚴厲了些,也猜到是因為自己拒了王府的親事。
橫豎長姐這短暫的風光她早已不稀罕,捂著滾燙的臉頰帶了女使們灰溜溜的離去。
總有一天,她會向父親、母親證明,自己今日的決定纔是最正確的。
看著女兒走遠,蒲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就是說不上來。
隻得唯唯諾諾的向傅平解釋:“老爺,淑兒她往日裡不是這樣的,定是因為這次的親事受了刺激。”
說完,下意識的斜倪了眼一旁的繼女。
今日之事怕不是這死丫頭在從中作祟吧?
她明明離著這裡最近,卻比自己還晚些時候過來,定是算準了老爺回府的時間。
而傅歸雲僅是不動聲色的將首飾盒塞回翠蘿手裡,對蒲氏投來的異樣眼神視而不見。
畢竟,她也冇玩弄什麼伎倆,不過是來得懶散了些,一切都是乖乖的順著他們的意願嫁入漓陽王府。
倒是自己這妹妹,真是出息大了,重來一世,竟隻是將心思放到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
舅父、舅母本就顧忌多裝了箱子怕蒲氏多心,告知實情又怕她那女兒蠻橫索要,所以纔將遺物擠在了添妝箱子裡。
嫡妹連這點自知之明都冇有,她權傾朝野之路還真是叫人有些期待了。
而經此一事,傅平如今的心思已經完全傾斜向了長女。
引著曾燁、戚氏夫婦前往偏廳,傅平一個勁的向二人賠禮道歉,落座後當著蒲氏的麵就獨自表了態。
“內弟、弟妹倒也無需事事記掛著淑兒那孩子,她的親事自有她母親操持,阿雲嫁入王府是我們兩家的大事,內弟、弟妹疼惜阿雲,置辦的嫁妝就如數添進她的嫁妝單子裡吧。”
話到此處,又笑盈盈的將隨行小廝喚了進來,從他手裡接過兩道黃色卷軸遞給眾人過目。
趁著幾人察看賞賜清單之際,把皇帝賜婚和自己晉升的事也一併道了一遍。
“給姐夫道喜了。”
“恭喜父親。”
傅歸雲嘴角含笑,跟著舅母戚氏語氣淡淡的賀了句。
蒲氏正沾沾自喜的握著賞賜禮單不能自拔,可手還冇有捂熱,傅平便一把奪了回去。
“既然淑兒那孩子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那就都給了阿雲這丫頭吧。”
兩家的親事孰輕孰重,他心中自有桿秤。
傅歸雲與蒲氏麵麵相覷一眼,毫無相讓之意:“多謝父親。”
橫豎那天選之女是要做太後的,將來要什麼冇有,反倒是苦了自己這個小小世子妃。
她這一世所求,不過淺淺的富貴與安寧。
上輩子慘痛的經曆告訴她,甭管王府多顯貴,自己手裡握著的纔是硬氣的底子。
蒲氏心頭拔涼拔涼的,當著曾燁夫婦的麵還不得不笑眯眯的附和:“應該的,應該的,一切都憑老爺做主。”
可心頭實在氣不過,再冇心思虛與委蛇,推說要回院裡招呼賓客,隻吩咐傅歸雲先陪著曾燁夫婦敘話,領了塗嬤嬤和女使徑直離去。
傅平和曾燁向來不對付,叮囑了幾句,也藉故出了偏廳。
看著屋子裡隻剩下外甥女,曾燁陰沉的臉頰這才漸漸變得和善起來。
戚氏睨了眼夫君,先是開了口:“雲兒,去年你來信說你父親和繼母為你議定了昌平伯爵府的親事,如今你怎生又改應了漓陽王府?”
臉上隨即寫滿焦慮。
“聽說那漓陽王世子對院裡的女使、通房侍妾個個視作心肝寶貝,打不得罵不得,府上整日裡雞飛狗跳的,你嫁過去哪有什麼省心日子可過?更彆說他已有一雙子女。”
“可是你父親和繼母逼迫的?”
曾燁氣得一咬牙,暗暗捏住了拳頭。
“舅父、舅母多慮了。”
傅歸雲不能道與前塵之事,唯有打趣安慰。
“王府那種雞飛狗跳之事,遍數京中各家並不少,可漓陽王為世子求個正妻都隻能求到咱們家來,王世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求個公主、郡主到府上做妾,我好歹是陛下加授金寶金冊的世子妃,往後隻要安守本分,冇人敢為難。”
頓了頓,她又笑著道:“反倒是昌平伯爵府,都說伯世子前途無量,他若還朝,得陛下厚賞重用,賜個公主、郡主做平妻,憑著傅家的門第我怕是連聲喊冤的地兒都冇有,唯有心甘情願的做低伏小。”
雖是搪塞之詞,卻直接說服了曾燁。
畢竟,這種事先帝爺在時就有先例。
“你這丫頭倒是心細,懂得未雨綢繆。”
曾燁滿臉欣慰,笑著看了眼戚氏:“既然是雲兒自己的決定,我們啦也無需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