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定國公府。
富麗堂皇的正廳內,氣氛格外凝重。
冰寒刺骨的青石板地麵上,躺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
女子一襲,大紅色流彩繡金的雲錦宮裝,被五花大綁的繩索,勒出道道摺痕。
她烏髮堆疊成雲髻,小臉精緻如畫,白皙額頭與小巧瓊鼻上,浸出細密的汗珠,緋紅的唇裡被塞滿布巾。
此時彷彿正陷在什麼可怕的夢境中,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嘩!”
一杯冰涼的水,兜頭潑在了她嬌嫩的臉頰上。
冰寒的水珠,像是無數根尖針打在臉上,驚得她刺痛難忍,瞬間驚醒過來。
波光瀲灩的桃花眼裡,浮現出一抹未褪的驚惶。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寒風凜凜中,她躺在四處漏風的偏僻禪房內,乾枯長髮緊貼在兩鬢,遮掩住深深凹陷下去的灰白麪頰。
顧盼生輝的桃花眼裡,隻剩兩個恐怖的窟窿,嘴巴大張著,在不甘中嚥了氣。
她蘇綰玥,大乾朝最矜貴的襄陽郡主。
纓簪世家,定國公府嫡女。
就這樣,淒慘病死在了碧雲寺,最偏僻破敗的禪房內。
但是現在,她全身僵硬,雙手雙腳被縛,動彈不得。
身下冰涼的寒意,從脊背一直傳遍了全身,是如此真實。
所以,她這是重生回來了!
還不等她回過神來,耳邊就乍然響起一道,氣急敗壞的熟悉聲音。
“蘇綰玥,冇想到你竟如此膽大妄為!”
“從小到大,你仗著自己襄陽郡主,定國公府嫡女的身份,恃寵而驕,囂張跋扈,自私自利。”
“現在更是因為覬覦你堂姐洛溪,與傅世子的婚約,不惜給她與你自己的未婚夫知衍下藥。”
“企圖坐實他們夫妻之實,好藉機換取她與傅世子的婚約!”
“你這等無視,定國公府名聲的惡毒女子,不配為我定國公府之人。”
“來人!”
“將蘇綰玥,即刻送往碧雲寺,代發修行,靜心禮佛!”
“如若不知悔改,不得回府!”
蘇綰玥瀲灩的眸光,驀地落在上首對著自己,厲聲嗬斥的中年男子身上。
男子一襲墨色錦袍,麵容肅穆,蘊藏威嚴的狹長黑眸裡,滿是對自己的不滿與失望。
是父親!
上輩子那個將自己扔在碧雲寺,至死都冇有來看過自己一眼的,親生父親。
定國公蘇湛!
原來她重生在了三年前,定國公府春花宴上,她妄想用醃臢手段,換取堂姐蘇洛溪婚約,被貼身丫鬟長夏揭發惡行。
結果慘遭家族厭棄,被強勢送往碧雲寺,帶髮修行的這一日。
所以這一世,是不是一切又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不!
她即是重生回來了,這一世,她蘇綰玥,誓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蘇湛望著蘇綰玥那雙,與髮妻蕭長公主極為相似的桃花眼裡,冇有了以往的倨傲與怨恨,隻剩下一片死寂般的無波無瀾。
心頭猛地一顫,站在他身旁的繼母裴氏,突然哭喊出聲。
“國公爺,不可啊!”
裴氏風韻猶存的臉上,帶著一絲絲被遮掩的細紋,手握著的錦帕,輕輕掩在泛紅的眼角下。
嘴角微微上揚的得意,一閃而過,麵上卻掛著點點淚珠。
前世,裴氏也是這樣一副,惺惺作態的傷心模樣,騙過了所有人。
包括蘇綰玥!
可笑的是,直到她前世被送進碧雲寺內,都還在期盼著,她的這位好繼母,能夠說動父親,接她回府。
後來,在日複一日的磋磨中,她總算看清了裴氏偽善表麵下,蘊藏著的叵測心機。
裴氏身份低微,嫁進定國公府多年,打著疼愛她的名義,在祖母與父親麵前,得了臉。
定國公府這纔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可恨她竟心機深沉的,將她堂堂襄陽郡主,定國公府嫡女,硬生生捧殺成了一個,空有美貌,不擇手段的狠毒女子。
蘇綰玥的腦海裡,猛然浮漫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知道父親一直覺得她性格惡劣,橫行霸道,還總是給家族蒙羞。
所以一直以來,格外偏疼裴氏生的一子一女。
前世,她病入膏肓時,總是忍不住想。
裴氏膽敢在,父親這個英明神武的國公爺眼皮底下,捧殺自己。
依仗的不就是父親對她的偏寵?
還有對自己的疏忽嗎?
隻是不管父親他,到底知不知情,前世他對自己的狠心與絕情,將兩人之間那點可憐的父女情,早就消磨殆儘了。
“郡主她纔剛剛及芨,那碧雲寺,可是關押各個皇族世家罪人的地方啊!”
“她自小金尊玉貴的長大,如何能受得了,那等苦寒之地的磋磨啊?”
裴氏這番話語一出口,竟是直接將蘇綰玥,安上了罪人的名頭。
即使以後她能再回到定國公府,也註定是被家族厭棄,丟進過碧雲寺內的罪人。
那她蘇綰玥一輩子,都將永無翻身之日。
蘇綰玥眼眸森然,陰狠的看向眼前的裴氏,彷彿在看著一團爛肉。
裴氏,我蘇綰玥又回來了!
這一世,我誓要將你這毒婦剜骨剜心,讓你也嚐嚐不得好死的滋味!
裴氏知道自己越是苦口婆心的勸,蘇湛越會怒火中燒。
因為蘇湛最不喜的,就是蘇綰玥的驕縱跋扈。
果然蘇湛怒道:“夫人不必再勸!”
“她這等心腸歹毒之人,就是要受些苦楚,才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來人,“送走!”
蘇湛背過身去,一聲令下,裴氏眼底隱藏的得意,讓整張臉幾近到扭曲。
兩名粗壯的婆子,趕緊走上前,將地上的蘇綰玥提了起來,快速拉了出去。
蘇綰玥坦然麵對,最後再望一眼,背對著自己的高大身影。
父親,前世您為什麼,三年都不來接綰綰回府?
可是打心底裡,真的厭棄了我?
如果您知道,這一幕,將是我們父女的最後一彆。
您還會狠心,將髮妻留下的唯一血脈,送往那龍潭虎穴之地嗎?
蘇湛的臉上寫滿了糾結,他以為,以蘇綰玥的性子,定會拚命掙紮抗拒。
如若不是嘴巴不能言,還可能歇斯底裡的,對他這個父親破口咒罵。
隻是他冇想到,今日的蘇綰玥卻格外安靜,等他再轉過身來時,身後早已空無一人。
“綰綰!”
裴氏“撲通”一聲跪下身來,眼角的淚水,一顆顆順著精緻麵容砸下。
“國公爺,自妾身嫁入國公府後,郡主就一直在妾身身邊養著。”
“今日她做出此等,敗壞定國公府名聲之惡事,妾身也難辭其咎!”
“妾身願跟隨郡主,一同前往碧雲寺,潛身修心。”
“還望國公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