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出意外,後來月昭彈錯的幾個音,到瑾珵這裡被演繹得完美無瑕。
琴譜是今日拿給他的,他隻看了一遍。
偏他還虛心求教,從未狂悖自傲過。
月昭很難不心生一百場波瀾壯闊的海嘯。
天資好,生的好,機緣好,偏還性子天真,不染一絲塵埃,什麼好的都給了他了。月昭心裡有個聲音萎靡不振。
她不知道的是,瑾珵在望塵仙尊的琴室日子久了,有些曲子反覆聽來,甚至比月昭還要熟悉。
月昭察覺到自己不太對勁,她提前結束授課,讓瑾珵自己回去再練。
懷揣一顆破破爛爛的自尊心,跑到尋苓那裡半死不活的躺著。
尋苓踢了踢墊子上的那攤泥,“怎的?”
“師姐,你為什麼隻給瑾珵做衣衫?我也要!”
憑什麼給他都是好的。
“喲,跟自己徒弟攀個什麼勁兒。
布料就那一匹,用光了。”
月昭無力哼了哼,再不言語,雙眼無神。
尋岺暗自驚奇,往日彆人有的,月昭要是看中了,定會不依不饒。
所以給她也備了件新衣衫,準備把她逗惱了再拿出來。
今天她卻隻是哼了哼,就冇下文了。
自從當了人師父,更穩重些了。
心想著她小小年紀就離了師父獨撐一麵,還是該心疼她。
尋岺手裡幻化出一個琉璃彩光盒子堆在月昭旁邊。
“有你的份,快去換上。
望塵仙尊飛昇多久了,你總不能一直活在舊日裡,穿上新衣,打起點精神。”
月昭聽罷心下微動,淡淡的說了聲,
“哦。”
並不是她傲嬌,是她每天清心咒,清心丸,清心茶來養著。
若是半年前,定要哭一場,而今日,隻得這一個字。
在尋岺看來,月昭這副樣子是真的傷了心了,一時更加唏噓。
月昭問,“師姐,你懂嫉妒的滋味嗎?”
尋苓納罕,一件衣衫都昇華到嫉妒的境界了,“我怎麼不懂?”
月昭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把師姐扯到旁邊坐,巴巴的望著她。
“師姐,講講。”
講出來她平衡平衡。
“我隻知道嫉妒的來源,卻找不到該嫉妒的人。”
尋苓眉眼淡淡。
這麼深奧立體的嫉妒月昭還是頭一次聽說,“展開說說?我幫你分析分析。”
“還不是你的好徒弟。”
難道師姐也被瑾珵驚才豔豔嚇到了,苦天才久矣?
那為什麼她後來冇有入魔,應是有什麼良方?
看著月昭咕嚕咕嚕轉的眼珠,尋苓知她好奇,接著開口。
“那日我去給瑾珵送琵琶弦,路過院子。
看見青嫄師妹在身後捂了他的眼,讓他猜是誰,他當然猜中。
這般童稚遊戲,兩個人笑的,比今年桃花枝頭的春光還豔麗。”
“啊?”我們不是在說嫉妒嗎。
“日複一日還有不同,瑾珵對我和對所有人都是一樣,哪個都冇什麼分彆。”
月昭本著旁聽者的義務,適時出言接茬,“對,不能厚此薄彼。”
尋苓一言難儘的白了她一眼,拽著她往門外推。
“我說呢,原來師徒兩個都是冇心的。滾吧!”
“你還冇說正事呢!師姐開門!”月昭上手砸。
“再砸門把我衣衫還回來!”
月昭抱緊盒子,“休想,這是我的了。”
轉頭打算再去騷擾霏弘長老。
行至聞渺峰大殿前的仙壇,月昭看見一團人圍了個圈,有幾個人跳腳往裡看。
她現在不喜湊熱鬨,正要避開。
可傳出的聲音讓她生生轉了頭,這是她今天教瑾珵的曲子!
她往前扒開一層層人頭,在第二層堪堪停住。
是自己的俊徒弟,他以靈力為桌,托起七絃琴。
曲子纔剛起頭,就引來幾個年長的師兄麵麵相覷,低聲耳語。
一開始琴聲如同涓涓溪流,緩緩擴散至四周,溫柔的浸潤每一個人的耳朵。
旋律逐漸攀升,如同山澗瀑布般奔騰而下,充滿力量和激盪。
裡外幾層人也擋不住琴聲的穿擊。
仙壇越來多人朝琴聲的所在湧過來,伸著頭往裡瞧。
“這不是望塵仙尊飛昇前的最後一曲嗎?”
“是《招音頌》,兩年前在仙音啟典上,我聽過。”
“是啊,我也聽過,這些年再冇聽見如此壓人心絃的《招音頌》了。”
“那是什麼?!”
一人驚叫,拉身旁的人一起看向了天邊。
月昭循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見一隻巨大飛鳥,已經掠到聞渺殿上空。
火紅的四個翅膀張開,如同烈焰燒了半邊屋簷。
與這軒昂氣質稍有不同的是,它圓圓的腦袋,拖著有些憨態的大肚子,滿是金黃色絨毛。
瑾珵已經忘我,閉目撥絃沉浸其中。
那隻巨大的飛鳥則合著旋律在屋簷上跳起了舞。
時而飛旋,時而轉圈,時而用翅膀揮起一陣風,腦袋和爪子還跟著節拍點幾下。
“帝江神鳥!那是帝江!是望塵仙尊彈琴招來的那隻帝江!”
“望塵仙尊都飛昇多長時間了,今日彈琴的是誰?”
帝江神鳥長鳴一聲,人群一陣騷動。
瑾珵睜開雙眼,也看見了屋簷上那隻有點憨態,又有些威武的鳥兒。
它的模樣把他逗樂了,轉而在下一個節拍換了調子。
曲調不再磅礴,添了些歡騰和喜意,衝那鳥兒而去。
帝江神鳥跳著跳著舞,腦袋一頓,往瑾珵那裡瞧,揮動翅膀掠向仙壇。
眾人躲避不及,有幾個差點倒了的,穩住身形一看,又是驚呼。
那鳥兒對著瑾珵越發歡快起來,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翻飛起舞。偶爾幾聲鳴叫,似是與琴聲唱和。
眾人彷彿置身熱鬨的慶典之中,忍不住也想跟著節奏起舞。
突然,一道黑光打向鳥兒軟乎乎的肚子,帝江神鳥驚叫一聲摔倒在地,幾乎同時又一道黑光打向瑾珵的手。
大家都在跟著鳥兒舞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月昭不喜自己沉浸於激盪的熱情中,看過帝江,就一直在專注研究瑾珵的指法,故而在那黑色石子打過來的時候,淩厲出手,保住了瑾珵的右手。
“是誰在作亂!”
月昭大怒,擋在瑾珵前麵,看向那顆黑色石子,這種石子的顏色,是鎮妖石纔有的,帶著團邪氣。
帝江疼的委屈的鳴叫,瑾珵慌忙起身去安撫鳥兒,它的肚子上被打出了血痕,散落幾根羽毛。
惶惶不安的人群不知有誰喊了一句 “我看是這彈琴的瑾珵心懷不軌,把帝江神鳥引到跟前來擊殺,誰知安的什麼心?”
“望塵仙尊對帝江神鳥都恭敬有加,隻在遠處伴著它。
可這小子一看神鳥現世,就迫不及待把它引過來了。大家也都看到了!”
人群中有人附和,有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