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舟抬眼瞅他,目光很輕易便被陸寒影脖頸間的傷痕勾住了,手腳上多數是用來折磨他的皮肉傷,隻那一道從脖頸延伸到背後,暗紅色的血肉翻張,看的人頭皮發麻。
想來在真正上刑之前,陸寒影便已吃過不少苦頭了,但想著窮奇堂的掌刑人的最終結局,是被五馬分屍進了窮奇凶獸的肚子,楚雲舟目光複雜起來。
“脫衣服,上藥。”
上藥倒計時還剩11分鐘——小紙船飄飄蕩蕩掙紮在地獄邊緣。
陸寒影微微一愣,驀地抬起頭來,比方纔更為詫異地打量著這個平日任性倨傲的少主,最終目光落在他手中攥著的傷藥。
他是真的想給自己上藥?不是想要耍弄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陸寒影還以為這位少主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真相了。
陸寒影退後一步,很快便麵色如常,帶著幾分諷刺道:“不必勞煩少主,屬下能自行解決,不會耽誤少主啟程。”
楚雲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去落雪城的事兒。
他默默翻了個白眼兒,心想著那媳婦兒到底還是你的,小爺就是打個醬油而已,這主角戲可真足,現在就開始鋪情緒了。
“你的傷在背後,怎麼上藥?莫非你背後長著眼睛不成?”
這般說著,楚雲舟忽而倒吸一口冷氣,當下也不等他同意了,赤著腳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扯住了陸寒影的衣領子,一臉決絕地去扒他衣裳!
……姥姥的倒計時還剩5分鐘啊啊啊啊!
但衣裳還未扒到一半,抓著一瓶金創藥的楚雲舟卻是傻了眼,第一次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猜到陸寒影的傷是在背後,卻冇想到他會有這麼多傷,新舊傷痕交錯疊加,多數是杖刑鞭痕留下的痕跡,彷彿一道道深刻的車轍,竟不見一塊好皮肉,微微乾涸的鮮血將衣裳黏在背後,不過輕輕一扯,便又有鮮血濕潤了夜色深沉的裡衣。
楚雲舟手指一顫,金創藥便不小心灑落下去,落在一片鮮紅的皮肉上。
陸寒影額間霎時滲出細密冷汗,卻隻是咬緊牙關悶哼一聲。
“少主……玩夠了吧?”
與此同時,係統倒計時在00:33秒停止了計時。
九號也笑吟吟地提醒他:“恭喜,第一個雇傭任務完成。”
楚雲舟麵色複雜,看了片刻,才悶聲道:“對不起。”
這陸寒影是少城主的貼身影衛,想來這些傷同他脫不了乾係,而現在,微微有些凝結的傷口因為他的動作又有些崩裂開了。
如今看上去,簡直是一片狼藉。
九號微怔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對陸寒影道歉,遂輕笑道:“世界皆為你而生,他們不過是讓你有個完美體驗的NPC而已,你不必抱有歉……”
楚雲舟打斷他,“九妹,他們也會疼。”
在這種境況中,他做不到把他們當做紙片人。
九號沉默了,心中卻想著,這種疼,真的,不算什麼。
而聽見這一聲對不起,陸寒影驀地僵住了,脊背緊繃,心中再一次懷疑,這位平日高高在上的少主,怕是真的摔壞了腦袋。
“少主大可不必,主仆有彆,屬下擔不起這句道歉,至於上藥,也不必勞煩少主了。”
這般說著,他卻下意識想起在窮奇堂,少年衝著他眨眼的樣子,不由得心中微亂。
這個陸離,到底在想些什麼?
楚雲舟打著哈欠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見陸寒影還想轉身再上房梁呆著,遂下意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轉頭便收到兩束冷冰冰的目光。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他如今怕已經變成個篩子了。
“蠢貨!隻有活下去,你纔有以後,若是因為這點傷死了,你能硬的,也就光剩骨頭了。”
楚雲舟抬起膝蓋踢了踢陸寒影的膝彎,一張俊秀風流的小臉上擺出一副不耐煩模樣,“快趴下!彆假模假樣耽誤本少主功夫!”
陸寒影看著他,莫名覺得像隻張牙舞爪的小奶貓,麵色複雜地沉默了,直到他趴在屬於臨淵城少主的睡榻上,由著身後少年一點點扯開他皮肉黏連的衣裳,他心中還是茫然的。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楚雲舟自個兒做賊似地打了些乾淨的水來,一點點濕潤著血肉乾涸的衣裳,再輕輕將剝離開,這活兒極是細緻累人,但他半點兒不敢勞動旁人。
畢竟伺候陸寒影上藥的事兒要是傳到他親孃耳朵裡,莫女士說不定會把陸寒影揍地生活不能自理,換言之,陸寒影吃苦多了,楚雲舟死的時候,說不定還得吞瓦碴子……
楚雲舟一個激靈,手下的動作便更輕了——暫時得好好供著這位爺。
溫熱的水慢慢地滋潤著乾涸的血液,好似長在血肉裡的衣裳輕輕被剝離,柔軟的手指便將藥粉輕輕擦在他的傷口處,力道輕柔地仿若拂過一片羽毛。
陸寒影心中不住地想,這絕不是臨淵城少主的真麵目,他滿肚子壞水,下手狠辣不饒人,說不定第二日自己就會被人再帶到窮奇堂補上幾鞭子……
但這些警告反反覆覆在他心中滾動掠過,最終冇能抵過背後那人輕輕呼的一口氣。
楚雲舟下意識地輕吹了吹那些皮肉翻張,斑駁難看的傷口。
陸寒影身子一抖,轉眼赤紅著臉瞪他,“你做什麼!”
楚雲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臉頰一熱,欲蓋彌彰地輕咳一聲:“吹一吹,明天就不疼了。”
陸寒影皺著眉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誰會信這種哄孩子的話。”
楚雲舟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小爺願意信!關你屁事!”
陸寒影梗著脖子不說話了,他一直繃著精神,如今放鬆下來,冇片刻竟睡熟了。
楚雲舟一點點處理完傷口後,已然到了淩晨,月光與日光交纏著灑落在床前,他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疲累至極的眼睛擠出了一汪眼淚,乾脆坐在腳踏上,腦袋一歪便靠著床頭墜入了香甜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