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悠悠道：“我說過了，陛下治理天下的功夫不行。”
“如何能不行，大明建國八年，現在百姓的生活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朱元璋辯駁。
林塵嗤笑：“好多少？你要不要現在出去看看，看看那些百姓，是不是一年到頭吃不起肉，冬天是不是會被凍死，還有流民，更有百姓起義，對了，估計廣西潯州的大藤峽瑤民起義也快了。”
朱元璋啞口無言，隻是他卻是說道：“當今陛下，在努力讓百姓生活變好！”
“所以通過什麼方式，大肆殺戮官員？”
“殺的是貪官！”
“放屁，他是一頓亂殺。”
朱元璋急了：“那些官員，貪汙受賄，難道不該殺？欺壓百姓，難道不該殺？”
林塵道：“該殺，欺壓百姓，剝皮充草都不為過，但是，也要分情況，這麼殺了，有用嗎？”
朱元璋一愣。
林塵悠悠說道：“如此濫殺，最多隻能保一百年，反腐，要靠製度反腐、要靠動態反腐、要靠群眾反腐，隻靠他老朱一個人殺，甚至演變成株連亂殺，有什麼用？再說了，在我看來，這麼殺，真是愚蠢！”
“愚蠢？”
朱元璋血壓上來了。
“這些可是上好的勞動力啊，就這麼殺了，豈不是浪費？官道要修吧，徭役要承擔吧，就這麼殺了，是真的可惜，都不知道榨乾最後一點價值，難道不蠢？先榨乾他們最後一點價值，再讓他們去死，這才叫完美利用，這才叫利用率達到百分之百。”
朱元璋有些目瞪口呆，他吸了口涼氣，入他娘，這個縣令怎麼比咱還歹毒？
朱標看了一眼朱元璋，端起酒杯道：“林兄言之有理，我敬你一杯。”
林塵也是有些喝多了，笑道：“黃兄，不瞞你說，他朱元璋就是個乞丐，懂個錘子的治國理政，治國治成他這樣，真是貽笑大方。”
朱標內心直抽，林兄弟，你能不能彆說了，我爹要殺人了！
朱元璋額頭青筋直跳：“林縣令，你將話說明白了，當今皇上如何不會治國理政了！”
林塵笑道：“行，那我就簡單再說兩點，第一，當今陛下，不會用官，不會治官，隻會一招，殺官，甭管是好官壞官，都一起殺了！你說像我這種官，被殺的也多了去了。”
“第二，他壓根就不懂什麼叫做社會流動，不懂什麼叫做社會階層的躍遷，直接繼承元朝的糟粕，戶籍製也繼承下來了，這真是愚蠢，當農民的就隻能當農民，當鐵匠的就隻能當鐵匠？嗬嗬，可笑至極。”
朱元璋臉色極為難看，而林塵還在侃侃而談：“作為統治者，從整個社會疆域來考慮，這是極為固化的思維，他不知道統治階級最為重要的一點，必須要考慮的是什麼，妄想用戶籍固化方式來維持天下太平，我敢斷言，不出百年，這種製度必破。”
朱元璋沉聲問道：“那當今陛下治理天下要考慮的是什麼？”
“公平。”
朱元璋微微皺眉，林塵道：“最重要的就是公平，什麼是公平，便是社會晉升渠道，縱然是底層，也能擁有晉升方式，實現階層躍遷，而不是種一輩子地，作為其餘的，是不能僵化到如此地步。”
朱元璋嗤笑：“林縣令，這你就不懂了，糧食可是一個國家的命根子，你說不將這些百姓鎖在土地上，那糧食咋辦？連飯都冇有吃了，不過是空談，又哪裡來的所謂公平？”
林塵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思維狹隘，我問你，為何土地上的糧食產出不夠？如果大明推廣了土豆，還有其餘的紅薯，之前一畝土地隻能養活十個人，現在卻能養活一百個人，那麼還要將農民鎖在土地上嗎？”
朱元璋一愣。
“糧食產量的提升，不僅僅需要數量，更要依靠質量，要采用科學合理的依據來種植，我告訴你，安南那邊有種水稻，產量極大，一年三熟，他們的糧食一年下來，甚至超過江淮地區，你又信不信？”
“既然土地能提供充足的糧食，那麼還要將農民全部鎖在土地上，還采用之前的玩法，那麼，大明也不過是下一個大宋，下一個大唐罷了，大明，能撐三百年就算成功。”
看著林塵嗤笑，朱元璋瞠目結舌！
他雖然是個乞丐，但在逐鹿天下的過程中也是在認真讀書，林塵說的這話，的確有些道理。
朱標也是在思索，這個縣令的見識，與其餘大臣截然不同。
朱元璋道：“但公平二字，並非簡易獲得，你繼續說。”
林塵笑道：“公平很難，但卻很重要，不然為何黃巢起義一把火，大唐的那些世家就燒了個乾乾淨淨？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儘公卿骨，反抗起義，就是因為不公，因為活不下去了，所有的資源都被中上所把持。”
“再有第三點，最為愚蠢的方式，便是將科舉考試內容，完全劃爲孔聖人之言，從孔聖人的話裡去出題找答案，不出百年，這種科舉考試，便會演變為最為僵化、最為愚蠢的方式，冇有之一。”
一邊說，林塵還在一邊給自己倒酒。
朱元璋臉色又沉了下來，這個林塵，幾乎是將自己罵了個遍啊。
難道自己就如此不堪？
“那你說說，應該選什麼作為科舉考試內容？”
林塵道：“實用為主，術算、策論、曆史、國學、地理，還有工科之學。”
朱元璋在沉思，他忽然問道：“你怎麼看海禁？”
林塵微微一笑：“朱元璋那點心思我不知道？當今天下剛剛戰亂初定，整箇中原地區幾乎都打爛了，百廢待興，尤其是北方地區，都無人戍邊，人口全部集中在東南沿海，所以纔出了海禁這一招，方便進行大規模移民，如此一來，才能讓其餘地區有人口，纔好進行戍邊防守。”
朱元璋當真是精神一震，這一次，林塵的的確確是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他來海禁，的的確確是有這麼一個想法。
冇想到林塵話鋒一轉：“但是，遷徙移民，卻采用了最極端的法子，海禁，可惜，可惜啊，此舉必然給明朝帶來無窮禍患。”
朱元璋皺眉：“如何帶來禍患，東南倭寇屢有侵犯，直接海禁，也能防禦倭寇，豈不兩全其美？”
“這又要從一個更大的角度來說了。”
“什麼角度？”
林塵喝了一口茅台，直接起身，從裡麵取出一張世界地圖，是大明疆域加這個時代的世界地圖。
“從全球角度。”
林塵侃侃而談：“當今陛下，我說過，打仗軍事能力非常之強，但奈何冇有多少文化，所以對整個天下大勢，全然不瞭解。”
朱元璋懵了：“什麼天下，不已經奪得了天下嗎？”
林塵嗤笑：“你眼中所謂的天下，不過隻是這裡而已。”
林塵在地圖上亞洲明朝疆域劃了一個輪廓。
“這就是你所謂的天下，而我所說的天下——”
林塵直接指著地圖：“是整個天下，是歐羅巴大陸，是那充滿財富還未開發的美洲大陸，是充斥著無數珍寶礦石的非洲大陸，是擁有數不清財富的海洋。”
朱元璋人都傻了，朱標也是瞠目結舌，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這個上元縣縣令，這野心抱負，比他們還大！
林塵喝了口酒：“此刻，正值歐羅巴大陸國家，發起全球大航海時代，而大明皇帝，卻選擇了海禁，哎，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海洋的另外一邊，到底有多少財富，有什麼樣的國家。”
朱元璋這一刻，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在他的認知之中，整個天下，就是中原地帶，再加上北麵的蒙古草原，西域，至於西域更西是什麼，他的確不知道。
可現在，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展現在了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