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文武記得嗎？
黎民百姓記得嗎？
還是那位記得嗎？
那位如今恨不能讓他及其所有親朋好友一同赴死，隻為保全他那帶有卑微血統的皇孫——那位！
藍玉側身掩藏起內心的脆弱，調整好表情，再度轉向朱政。
“謝謝你，孩子，謝謝你還記得我的戰績。”
“我知道有人記得我的功勳，哪怕今日在此喪命，也算死得其所了。”
朱政聽著藍玉的話語，莫名心生悲涼。
他穿越前瞭解的藍玉，性情上無疑是暴躁衝動。
傲慢自負、剛愎自用。
但論及戰功。
幾十年邊疆安寧，誰能說藍玉無足輕重？
直至今日，捕魚兒海大敗北元一戰，仍是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然而，如此開國名將，最終竟落得那般慘淡下場……
作為知曉藍玉結局之人，朱政不禁為他惋惜。
“藍將軍，若能稍微收斂些……”
朱政眼中流露出憐憫，話語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哈哈……”
“你在擔心我？”
藍玉朗聲大笑，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
朱政微微點頭。
“也可以這麼說。”
“但即使是藍大將軍，今日也不能阻止我帶走藍成峰。
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我不會因他的身份而無視其罪行。”
藍玉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歡。
“少年英雄啊，孩子！”
“但你若在此處決他，你藍爺爺絕不阻撓半句。”
“可你要把他交予那些從未上過戰場的文官，那我決不容許！”
“軍中之人犯錯，當依我軍中的規矩懲處。”
“交給那些文官……哼，不說他們是否可信，我藍玉的臉麵豈不是被他們踩在腳下！”
“……”
朱政無奈地瞥了藍玉一眼，暗想就這緣由？
難怪朱元璋非要置他於死地，原來此人真是咎由自取，性格如此乖張，縱使閻王親自出馬，也救不了他！
“藍將軍。”
“晚輩的確因您的功績對您心生敬仰，但……”
朱政話未說完，已被藍玉揮手不耐煩地打斷。
“行了！”
“在我藍玉麵前，我軍的規矩便是金科玉律。”
“藍成峰，你自己說說，你對這位秀才做了什麼虧心事。”
藍成峰憤然瞪了朱政一眼，梗著脖子答道：
“我對不起他什麼！我也是花了五百兩銀子的，誰知道蔡季成那傢夥從中搗鬼……”
藍玉厲眼一瞪，喝道：
“我問的是這個嗎！我問的是你對他做了什麼！”
藍成峰搖搖頭，堅稱：
“除了酒樓之事，義子從未與這位秀才發生過任何衝突。
當初購買酒樓，也是蔡季成告訴我說，這是秦淮河邊生意最好的酒樓，半月就能回本。”
“可我買下這酒樓已半年有餘，直到前兩個月才勉強回本……”
朱政心底冷笑，心想你能半月回本纔怪。
我們珍饈閣靠的是前無古人的美食，你秦淮樓哪來的我們那樣的利潤？
憑你那老掉牙的烹飪手法？
我們珍饈閣可是有味精的！
藍玉聽完藍成峰的解釋，微微頷首，追問：
“那你繼續說，按照軍中的規矩，搶奪軍中兄弟財物者當受何種刑罰？”
藍成峰不明藍玉之意，但嘴上已習慣性地回答：
“回義父，搶奪兄弟財物者，應斷其手，並退還所搶財物。”
藍玉接著問：
“既然你記得清楚，那就照辦吧。”
“啊？”
藍成峰瞬間呆住，觸及藍玉冷冽的目光，顫抖著低下頭。
他知道，藍玉軍紀嚴苛，此刻若是為自己辯解，隻會招致更為嚴厲的懲罰。
“孩兒明白。”
藍成峰狠下心，撿起地上一把刀，手置於地麵，就要砍下。
就在刀刃即將觸及手腕的瞬間，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且慢！”
“等等！”
兩聲喝止，分彆出自藍玉和朱政。
朱政眼見藍成峰這傻子就要剁手，急忙喝止，也不顧對方是沙場悍將，瞪向藍玉責問道：
“藍將軍！您是不是把大明律當空氣？”
“如今不在您的軍營之中，藍成峰觸犯的是大明律，理應按大明律的規矩懲處！”
“藍成峰即使罪有應得，最多也隻是流放邊疆，何至於斷手斷腳！”
藍玉聞此，反倒笑了起來。
“孩子，咱們軍營裡的人和你們這些文人，那可是兩碼事。
我們在戰場上的勇往直前，靠的就是一股子信念！”
“現在要是連這股子豁出命去拚的勁頭都冇了，那還不如直接戰死沙場痛快！”
“今天哪怕藍成峰就倒在這兒，也斷不能壞了咱藍家軍的規矩！”
“他認我一聲義父，我就絕不可能把他交到那些文官手裡去！”
“連我義子的尊嚴都保不住，我手下那千百號兄弟，還哪來的膽量跟著我衝鋒陷陣？”
朱政聽罷陷入沉默，而藍玉此刻看向他時，眼中已褪去鋒芒，滿是和藹之色。
“孩子。”
“老夫也不為難你，給你兩條路選。
第一條，你親手砍他一隻手，你們倆之間的恩怨就此了結。”
“這酒樓也還給你，並且我再額外送你一處莊園。”
藍成峰聽到砍手還酒樓，臉上並無太大波瀾，他知道隻要此刻自己表現得夠硬氣，事後義父定會給予補償。
然而聽到還要賠給朱政一座莊園，藍成峰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乾爹！”
“兒子的全部身家都砸在這酒樓上了，實在冇錢再給他賠個莊園啊！”
藍玉瞪了藍成峰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
“誰說讓你自己賠了？”
“你冇那個能耐，難道老子還冇嗎？”
“這座莊園，老子替你賠！”
得知不用自己掏腰包，藍成峰心中暗喜，但轉念一想，乾爹為何非得多搭上一座莊園？
是為了討好這個小書生？
他哪來的這麼大麵子？
藍成峰在心裡為一座莊園憤憤不平時，朱政早已在心裡腹誹良久。
他真是搞不懂古人這思維，明明流放就能解決的事，乾嘛非得砍手啊！
這破麵子難道比一個健全的身體還重要？
“藍將軍，恕我直言，您的提議我無法接受。”
藍玉聞言冷哼一聲：
“這點膽量都冇有，那就隻剩第二條路了。”
“第二條，帶著你的人立刻給我滾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