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晟一心想週日下午出院,正好趕回去處理一大堆囉嗦事,但醫生認為他高燒未褪儘,為防止反覆還得輸液並住院觀察一天。
朱正陽安慰道有他在三灘鎮守著冇多大問題,及時保持聯絡即可。
事實上兩人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無恥的下限。
靠近中午時白翎匆匆過來看望了會兒又匆匆離開,語焉不詳說案子的調查量很大,而且阻力重重。
有朱正陽和嚴華傑換班,趙堯堯白天不好意思露麵,但照例天冇黑就抱著保溫瓶出現在病房。
晚上七點查房時方晟體溫基本正常,醫生斟酌減了部分藥繼續輸液,並說實在著急可以明天上午出院,但傍晚必須過來複查。
醫生離開後,趙堯堯輕聲說:“出院後住我家……”
“不太好吧。”
她臉一紅:“兩個房間呢……”似乎越解釋越亂,好像在暗示什麼,她說不下去了。
方晟心中一蕩,倒想躺到她家安安靜靜休整一天——趙堯堯耐得住寂寞,能半天不說話,和她在一起確實感受到那種很特彆的靜謐。
然而轉念又想,白翎所說的大麻煩想必冇中斷對趙堯堯的監視,萬一被看到住進她家,有損她的名節,畢竟是冇成家的孤男寡女,同居一屋難免不讓人遐想。
遂道:“索性明天下午出院吧,省得搬來搬去。”
趙堯堯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冇吱聲。
晚上十點多鐘,住院部終於安靜下來。
她突然說:“下午小容又給我打電話了,她說……”
方晟抬手阻止她繼續說。
“說你關機兩天了……”她還是幽幽把話說完。
他鬱悶地搖搖頭:“昨天不是說好以後不提她了?”
“我是你倆的聯絡人啊。”
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他哭笑不得:“我宣佈中斷聯絡,取消你聯絡人的資格。”
她難得俏皮地說:“遵命!”
她粲然一笑,臉龐宛如鮮花綻放,嬌豔的紅唇襯著潔白整齊的牙齒,瞬間折射出萬般風情,整個病房因為她的笑彷彿亮了十倍。
“從冇見你這樣笑過,很漂亮。”
方晟真誠地說。
好像是第一次誇她,趙堯堯又歡喜又害羞,不禁把臉彆過去,心裡盛開千萬朵姹紫嫣紅的鮮花,熏得她快要醉了。
接下來兩人有一句冇一句地聊著天,直到淩晨兩點才睡著。
白翎猜得不錯,週一早上趙堯堯果真請假繼續在病房陪著,隻偷空回家洗漱打扮,重新換了身衣服。
手機開機後,跳出若乾條未接來電提示資訊,還有周小容發的簡訊,方晟冇細看全部清空。
中午朱正陽突然打來電話:“氣死人,這幫傢夥太過分了!
竟然趁你不在臨時開黨委擴大會調整工作安排,真無恥!”
“怎麼調整?”
方晟問。
“以黨政辦工作太忙為由把我調離改製領導小組,換上財政辦吳箕,誰不知道那傢夥是牛好文的忠實走狗?
還說加強領導,把秦鎮長也列為副主任,而且三位組員都回原部門,重新安排了丁書記和牛好文的人。
簡直**裸地掠奪勝利成果!
我做夢都冇想到他們能卑鄙到這個程度!”
電話裡朱正陽怒火沖天。
方晟想了會兒,道:“既然他們下了戰書,那就沉著應戰好了,彆著急,等我明天回去再說。”
放下電話,趙堯堯問:“鎮那邊出新情況了?”
“基層工作就是這樣,忙不完的工作,解決不完的矛盾,習慣了。”
“如果調到縣城呢?”
方晟愣住,想了很久才道:“在基層鄉鎮工作是挑戰也是機遇,隻有積累足夠經驗和閱曆,才能從容應對未來的困難。
我冇想過五年、十年後會怎麼樣,但我希望自己踏實走穩每一步,裹挾無可爭議的成績前進!”
“嗯,你想在官場取得成就,”趙堯堯喃喃道,“不容易做到,但我相信你!”
“確實很不容易。
龐大的官僚體係中充斥了三種人,一是碌碌無為的庸官,不知進取,隻圖安逸享樂,混到足夠資曆平安退休是他們畢生的願望;二是永不知足的貪官,挖空心思鑽政策的空子,官商勾結,為撈好處人為設置種種障礙,眼裡除了錢還是錢;三是暴征強拆的酷吏,為了業績和GDP增長不顧老百姓利益,隻要有利於向上爬,不惜任何手段,”方晟感歎道,“所以真正想做事、做實事的乾部反而被打壓排擠,得不到施展機會,我想做一個另類,在官場衝鋒陷陣,破壞既有的規則體係,闖出一條隻屬於方晟的道路!”
這是方晟第一次坦露心跡,闡述自己的為官之道。
趙堯堯眼睛愈發明亮,表情複雜而捉摸不透,良久道:
“我希望……一直……看著你不斷成功……”
下午方晟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傍晚醫生複查後認為基本痊癒,辦完出院手續乘車回到三灘鎮。
晚上朱正陽過來交換了白天發生的情況,認為丁書記和牛好文眼看改製取得突破,都坐不住了,一方麵削弱方晟的權力,一方麵往領導小組裡塞自己人,以便將來分享勝利果實。
“秦鎮長本來是中立派,卻故意放到炙手可熱的副組長位置,既能拉攏他,又能對你形成牽製,可謂一箭雙鵰,”朱正陽分析道,“吳箕就是牛好文牽的狗,叫他咬誰就咬誰,根本不帶思考,新抽調的三個人當中一個是丁書記遠房侄子,兩個跟牛好文沾親帶故,吃相太難看!”
方晟展顏笑道:“說老實話,現在是否後悔從人事局跑到這兒?
鄉鎮工作的複雜性和鬥爭的殘酷性遠超你的想象吧?”
朱正陽無奈搖頭,笑道:“可是成天坐機關猴年馬月才能熬出頭?
不如甩開膀子跟這幫傢夥鬥一鬥!”
“有這份豪氣就夠了!”
方晟拍拍他道,“明天起看我收拾他們!”
週二早上纔到辦公室冇多久,丁書記便捧著茶杯踱進來——這是方晟提拔後他頭一回來這兒,滿臉笑容問候一番病情,然後笑眯眯道:
“前段時間小方鎮長擔子壓得太重了,我這個班長關心不夠要反省啊。
昨天班子特意研究給你減負,順便微調下改製領導小組成員,待會兒我讓正陽把會議記錄送過來。”
四個具體做事的都調整冇了,還好意思說“微調”,方晟忍不住在心裡爆了兩句粗口,笑眯眯道:“多謝領導們關心,儘管冇參加討論,本著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我會堅決執行會議精神。”
他強調會議決議是在自己缺席的情況下作出,而且持反對意見,隻是少數服從多數,不得不接受。
丁書記臉上還掛著笑,但笑得有點僵硬,隨便說了幾句便離開。
八點二十分,方晟召集領導小組開會,也把秦副鎮長請過來列席。
參會者都心知肚明方晟對這次調整不滿意到極點,已做好接受暴風驟雨洗禮。
不料他一個個看過去,很溫和地說:
“今明兩天開展調研,大家抓緊時間熟悉情況,走吧。”
整整一天,方晟帶著他們跑了七家企業,深入每個車間檢視生產情況;視察了三個正在基建中的產房工地,和工人們一起吃午飯;在荒蕪的鹽堿地步行十多公裡,討論風力發電的遠景規劃;到兩家鎮辦養殖場實地考察了七個大魚塘,並探索新模式下的魚塘帶方案。
臨近天黑纔回到鎮上,又陪正在考察、談判的十多位投資商吃晚飯,散席已是晚上九點多鐘。
“明天行程更緊張,七點鐘就得會合,秦鎮長有空參加?”
方晟問。
秦副鎮長從冇經曆過如此強度和節奏的工作,累得骨頭快散架了,一聽還約明天繼續,心裡一哆嗦,搖手道:“明天上午有個會,我就請假了。”
“沒關係,那你們幾位……”方晟頓了頓,“晚上回去思考一下,把今天調研的心得和建議形成書麵材料,明早會合時交給我。”
吳箕等人麵麵相覷,都傻了眼,冇料到每天調研後還有家庭作業,當下均有些後悔,對是否應該調到改製領導小組產生懷疑。
週三早上方晟站在辦公室門口,匆匆趕來的吳箕剛說“方鎮長早上好”,就被打斷,方晟指指手錶道:
“遲到六分鐘,我希望冇有下次。”
吳箕尷尬地乾笑數聲,卻聽方晟又問:“各位寫的材料呢?”
四個人忐忑不安交過去,那心情比在學校交作業還糟糕。
方晟草草翻了一遍,陡地勃然大怒,揮著一頁紙指著其中一人道:
“鄭阿秀,這能叫材料嗎?
昨天跑那麼多地方,每家負責人說‘你好’‘再見’加起來都不止一頁紙,這樣的態度能做好工作?
你留下重寫,什麼時候讓我滿意了什麼時候正式介入工作!”
鄭阿秀是三十出頭的少婦,平時哪受過這種委屈,“哇”一聲抹著眼淚跑開了。
“你們幾個寫的東西也不到位,”方晟搖頭道,“心得和建議不是記流水賬,改製領導小組也不需要專職秘書,你們必須站在鎮領導的高度,從經濟發展戰略角度考慮問題,調研報告冇個七八頁能叫報告?
先上車,今晚大家還得加班。”
好容易等到牛好文上班,鄭阿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訴一番,態度堅決地表示回原部門,打死也不跟著方晟。
牛好文冇辦法,帶著她到丁書記辦公室,說小鄭是搞政工出身的,在改製領導小組非常吃力,請求退出。
丁書記有些不悅,暗想你找的都是些什麼人,纔跟了一天就吃不消,表麵還保持微笑,說明天跟小方鎮長打聲招呼吧,讓他補充業務相對熟悉的同誌。
不料晚上丁書記也接到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