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這個問法,心裡慌的隻想罵娘,我素日最厭兵法。
兵書裡種種陰險詭譎坑殺屠城,叫人看的渾身發寒。
無奈父皇今日偏問這出,那廂哥哥答完了,此刻便該我了。
父皇道:“子戎何解?”
我嚇得身子木了半邊,生怕說不出來就要挨罰,隻得硬著頭皮道:“借炭火一盆以暖身,借灶火一門以果腹,借......借草木灰一捧以止血”
父皇皺了眉頭,罵道:“暖身果腹隻顧安逸!你可解得你名中這個戎字!”
我解不得啊父皇!
十歲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名字裡的戎,乃是一個毛絨絨的絨啊!
唉。
時光一晃到如今,隻歎年少不知事。
聖旨既出,便冇有收回的道理,三月之後,本王便要啟程向那邊關去。
那裡冇有樓子,冇有花園活泉,唯有一點好處,便是能離了紫禁城中的是是非非。
眠個花宿個柳之類的事,不會再被人寫成摺子送至禦前。
小翡翠廳內靜極,管家又上來替我續了一盞茶。
璞王府中除了管家還有兩個小婢,這兩個小婢也係雙生,偌大一個王府,添上本王也不過四口人。
王府初立時,本王上街溜溜達達散德行,不想一抬頭便瞧見這對兒姐妹花賣身葬父。
隻見兩姊妹麵目相同眉眼楚楚,心下憐愛頓生,便花了銀子將她倆接進了王府為婢。
她倆也乖覺,埋了自家爹爹之後,就一心一意侍奉本王。
剛收了她倆那時節,上一任大理寺少卿白蒙書,還暗戳戳的在請安摺子裡同陛下提到此事。
說本王買了一對兒十二三的小姊妹進了璞王府,想來是獸性大發,色令智昏如何如何。
摺子遞上去第二天,本王在樓子裡砸重金和小倌兒胡搞的事就傳遍了京城,一時間璞王斷袖這事兒,斷的人儘皆知。
白蒙書一個專管司文斷案的小包公,一朝錯算了本王的喜好,還遞摺子麵了聖,告了一紙糊塗狀後自覺尷尬。
他性子又是個不肯折屈的文人脾氣,當即臊了就要告老還鄉。
皇上大抵也覺得他術業不精,竟準了。
本王覺得他挺糊塗,為這屁大點子事情就丟了烏紗,忒不值當的。
是以臨他還鄉前本王前去送了一送,意欲寬慰他兩句。
告訴他回了鄉亦可開設私塾學堂,繼續為我朝的司法公正孵化人才。
無奈他卻以為本王是去嘲諷他的,當即修下長書一封於世人。
先是罵本王如何昏聵,如何混賬,如何叫人不齒。
後是在字裡行間將自己比作陛下手中一支蒙了塵的判官筆,又將本王比作閻羅殿裡的纏人小倀鬼。
我看著那長書笑了幾回,隻覺得這人業障不小。
正憶著這個往昔,侍書和茉莉便進來了,她倆便是本王當年買下的那兩姊妹,侍書是姊姊,茉莉是妹妹。
侍書初來王府時,常偷偷摸摸去看本王書房裡詩經禮記。
我見她好學,便準她伺候筆墨,許了她侍書這個名諱。
偶然看見什麼新奇有趣的俠客傳記,也狀似無意的落在書案上。
她灑掃完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才小心翼翼捧起那傳記來讀。
直至她看的一雙眸子緩緩睜大,漸漸得了書中趣味,本王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小丫頭,世間好書何其多。
詩經禮記端莊持重有什麼趣兒?女工女德規訓之言又得什麼好?
都是假的。
人在世間活法萬萬千千,且看書中刀客劍客江湖快意,癡情男女慈悲蹉跎。
豈不比那起子正經書有嚼頭?
茉莉的名字則來的更妙,璞王府中原是冇有花草的。
不想兩姊妹進府那日,鄰居園中一支茉莉竟爬牆進了王府。
茉莉愛花草,一時看的心熱,卻因剛進王府,捏不準我的脾性,不敢來我這裡討銀錢買花種。
隻得在夜裡悄悄將那越了界的茉莉枝子剪下了牆頭,扡插在王府花園中,日日澆水侍弄,以待花開。
那夜茉莉剪花之時,恰逢本王醉了一口小酒回府,見她身子薄薄曳在一宵晚來風中,茉莉香氣纏人好似她鬢角青絲。
我扶著迴廊柱子,被這一幕少女剪花的妙景美癡了。
隻歎古有黛玉葬花淒豔哀絕,今有茉莉剪花明豔如詩。
是以,取了茉莉二字給了妹妹。
兩姊妹立在翡翠廳中,臉上都有哀色,我不知緣由便問:“怎麼都垮著臉?喜興街的米糕又賣完了?”
侍書垂著頭一抹眼睛:“王爺若至邊關守疆,侍書願隨軍而行侍奉左右”
茉莉見我便忍不住了,哭的直抽抽,聽了問書的話狠狠點頭。
“我也一樣!我也一樣!”
我歎了口氣,心道原來是為了此樁。
“你二人隨我去了邊關,王府怎麼辦?”
侍書皺了眉頭:“梁管家會......”
我搖了搖頭,打斷了侍書的話。
“梁管家年邁,總有力儘之時,況,本王此行若無歸期,叫你姊妹二人何去何從?且守住王府好好過活,年紀到了便尋婚配,以璞王義女的妝奩出門子罷”
侍書聞言,眼淚終是掉了下來,還欲再言,我擺了擺手擋了。
“三個月後才走,你倆哭也不急這一時,下去吧”
“......”
本王以為出發守關前的三個月,將是清湯寡水的三個月,畢竟這廂才被罰去戍邊,不大好再去逛樓子頂風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