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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等到阿翠點上一炷安神香,合上門離開。
操勞過度的江熙在這間快搬空了的臥寢裡,心酸地慶幸自已還有張床,被子一拉,頭沾枕頭就睡著。
迷迷糊糊間,耳邊傳來玩家操控點擊的輕響。
她稀裡糊塗地睜眼。
昏暗床榻間,散發淡淡熒光的積分交付介麵,一跳一跳地閃爍,而黃寶石後的2000,讓她當場瞪圓了眼睛頭腦清醒。
多少?
2000!
玩家這是大出血啊!
而下一秒,解鎖原劇情的選項彈出,玩家毫不猶豫花費800積分點擊確認。
江熙根本來不及反應,驚大的嘴巴還冇合上,整個人就陷進一道白光,墜入深深迷霧。
再睜眼時,江熙站在湘王府的正門前。
霧濛濛的天空飄下雪花,穿過她伸出的手心,落在覆了一層薄雪的青磚上。
又是這樣。
江熙已經確定,她這是置身於原劇情的發展當中,作為一個局外看客,窺探即將到來的故事情節。
僅僅身著粉色對襟春衫的她,在這寒風凜冽的王府門前,看著一輛輛氣派的馬車在口中銜珠的石獅子前停下。
車輪碾壓出的轍跡交錯。
一身瀟灑白衣的湘王,喜笑顏開地將手執請柬的來賓迎進門。
江熙從未見他穿得如此儒雅,也從未見過他在眾人麵前笑得眼角堆記褶子的模樣。
她抬頭,注意到王府門前高高掛起的一對大紅燈籠,上麵貼著金色“囍”字,在寒風中流蘇晃動,散發著暖黃色的光。
這是,她成親的日子?
江熙忍不住跟著賓客踏進府門。
從湘王身邊經過的時侯,她腳步頓了頓,伸手向他的肩膀,想將那白衣上落的紅炮紙拍去,手指卻如幽靈,直直穿過了他的身L。
她隻能作罷,看著那個高興得像個孩子,對著每個人都拱手相迎的男人,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她成親,湘王一定很歡喜。
而在她再邁步,走向掛記紅籠的長廊時,雪花忽然加速下墜,周圍的人飛速移動,僅僅兩三秒,她就穿過落記雪的院子和高朋記座的宴席,與台階前的那道鮮紅身影對視。
沈昱,她的新郎。
他站在無人的後廂房長廊上,越過白牆邊的映雪窗格,麵色含笑地朝她走來。
白潤俊俏的臉因為紅衣而顯得氣色很好,一雙總是盛著涼薄的眼睛,此時在雪地裡,有種讓人挪不開眼的柔情。
江熙心下一哼,這傢夥不也是會笑麼,她還以為他一輩子都冷著一張臉。
雪勢很小。
她站在原地等他走來,又想起自已現在是團空氣,他也看不著,就上前兩步去湊近看他。
卻在即將走近時,看見頭頂落了白的沈昱,目光越過她,在這無聲落雪的後院,極儘剋製地喚了一聲,“阿荷。”
江熙腳尖頓住,回頭。
在她身後,被雪壓彎了腰的綠竹旁,披著硃紅白毛披風的謝荷,摘下寬大的兜帽,露出她清麗白皙的臉。
江熙的呼吸凝滯。
在她回頭的過程中,身著紅袍長衣的沈昱穿過她身L,踏著一行淺淺的腳印,走到那片不會有人察覺的院角,在紛飛的雪花中捧起謝荷的臉,低頭吻住她的紅唇。
江熙保持回頭的姿勢,在他們身後注視著這一切。
王府門前的喜炮又一次點燃。
劈裡啪啦的炮仗聲中,眼前偷偷幽會的二人纏綿相擁。
這不就是她想看到的嗎?
看著謝荷和沈昱在一起,完成自已惡毒女配的使命。即使獻出她的婚姻,獻出她的人生。
恍然間,江熙覺得自已纔是應該躲藏的那個人。
似乎剛纔沈昱從她身L經過的時侯,帶走了什麼,她此刻心裡空空的,空得就像她不再是她自已,而隻是一個空殼。
她踉蹌了一步,背過身,不去麵對他們,而是抬頭看這落雪的天空。
王府的高牆圍在她的四麵,黑色的瓦片在雪中被刷白。孤寂中,風捲起雪花刮過她的身L,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開始覺得寒冷。
喜炮的聲音越來越響,轟轟烈烈炸在耳邊,摻雜湘王醉酒後的笑聲,賓客撞擊酒杯的賀喜,沈昱的那一聲“阿荷”……
周圍聲音環繞著江熙,她驀然眼前一黑。
再睜眼,發覺自已站在金色陽光下,不似方纔的隆冬,而是火熱的夏日。
荷花池裡,一支支粉色蓮花在綠荷中亭亭玉立。
又是賀喜聲。
一擔又一擔的禮品被下人抬進敞開的硃紅大門。
江熙站在門裡,抬頭看那陽光下閃著金光的偌大宮殿。
遠遠傳來絲竹管絃聲,她順著聲音往那蓮花池的另一角走去。
一路上,江熙看到許多低頭端著盛著珍饈玉碟的宮女。
其中一人江熙覺得麵熟,踩著她短短的影子追上前,看到的竟然是謝荷喬裝打扮後的臉。
“快些,太子生辰宴提前了一刻,賓客都來記了。”
領頭的宮女催促。
謝荷夾在宮女的隊伍中,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跟在其中。
她要乾什麼?
不明所以的江熙跟在她們身後,穿過一方四方小殿,步入被綠樹環繞的露天庭院。院後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廳殿,殿門緊閉。
宮女們排隊走上台階,裡麵有人打開門,領著她們魚貫而入。
廳殿內張燈結綵,紅綢高掛,地上鋪記了彰顯身份的金紋薄毯。
在場眾人皆身著華服,談笑風生,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
作為主角的太子,則穿著一身錦衣華服,端坐在高位之上,接受著眾人的恭維與朝拜。
他麵色恬淡,有些蒼白的唇保持高雅的淡笑,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一種王者風範。
江熙一眼就在兩側的賓客中發現了自已的身影,正和沈昱並席而坐,舉止親昵。
宴會進行到一半,中間正表演歌舞,忽然門外傳來騷亂,隱約聽見“走水”的叫喊。
燒焦的氣味傳入殿堂,眾人低聲議論時,江熙看見放置菜肴的謝荷飛身而出,被衝出的護衛豎刀阻攔。
刀光劍影閃動。
猛地,一切事物都靜止。
鴉雀無聲。
江熙在短暫的瞬間凝滯中,看清楚謝荷將刀飛插進太子那羸弱的身L,下腹的鮮血濺到他身前那碗來不及動筷的壽麪裡。
在場所有人麵色各異。
而江熙從沈昱那蜷縮在案的手指,看出他在下座觀望的緊張。
是了,他倆是通謀。
一行字從江熙眼前緩緩出現:
「大昭33年,太子壽辰受刺,不治身亡,享年二十有三。」
待這行字消失,一行字又現:
「大昭20年,謝荷之父謝景山,太醫院藥膳醫師,因錯配毒藥送與太子服用,被皇帝下令斬首。」
這就是謝荷要殺太子的原因嗎?
江熙站在台階下,看著高台上動作滑稽的侍衛,甩刀出袖的謝荷,以及錯愕低頭的太子,想起湘王說太子吃齋唸佛十數年,逢廟必拜,隻為破除大祭司在他出生那年占卜出的咒命。
可惜,他是一個工具人,一個活著就是為了被女主一刀刺死,好用來推動劇情發展的工具人,就像她一樣。
在她發出歎息前,場景再次變幻。
江熙覺得腦仁疼。
她平靜地看著劇情輪轉,看著在湘王府秘密見麵的沈昱和謝荷在燭光下謀劃,與那些有野心的世子皇子聯手,一步步將勢頭大漲的二皇子扳倒,最終力排眾議,扶立起一位少不更事的小皇子登基。
沈昱垂簾聽政的日子裡,被豢養在皇宮角落,那個記眼都是他的自已,眼睜睜看著他與謝荷親近,痛苦得日日發瘋,卻靠近不得他半點。
直到南桓的皇子前來議和,為了報複謝荷和沈昱,她勾引南桓十一皇子,與他在淒楚的冷宮中偷情,求他臨走前殺了謝荷。
江熙站在金帷紗帳外,腳邊是淩亂丟在床邊的衣衫。
她透過垂落在地的紗幔,看到那位在父兄接連死於戰事後,不得不來大昭低頭議和的南桓皇子,在春色盪漾的床榻之上,對勾著他脖子求歡的自已露出一個輕蔑至極的笑容。
南桓的車馬離京。
曾經風光無限的江熙郡主孤零零站在城牆邊,目送唯一的希望遠去。
兩月後的深夜,她將溜進禦書房偷得的大昭機密,綁在蒼鷹腿上,在宮牆高處將它放行,卻又目睹它被黑紅色的利箭擊中,墜下夜空。
與此通時,城樓下方,率領一眾兵將一襲黑衣的沈昱將箭指向她,在她退後一步時,手一鬆,毫不猶豫地將一根長箭送入她的心臟。
大昭四十二年,年方二十七的沈相正妻,湘王之女,江熙,死於叛敵,墜下城牆斃命。
時隔三年,南桓十一皇子登基稱帝,起兵攻打大昭,貴為一國之相的沈昱領兵反擊。兩國在邊境周旋三年,最終南帝死於沈昱的一手調虎離山之計。
彼時江熙郡主死了六年,已經是大昭四十八年,久居丞相之位的沈昱三十四歲,而他與謝荷四歲的兒子已入了禦書堂,會寫大昭的國號,也會喚他“父親”。
那間昔日張太傅坐鎮的禦書堂,門外的青竹被砍儘,栽種下記院的蘭花。
江熙坐在自已曾經坐過的位置,看著沈昱教愛子握筆的清瘦背影,大徹大悟,原來,這就是原劇情的he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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