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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難得的好天氣,
江熙帶著沈昱在偌大的湘王府轉了轉。
二人路過荷花池,
湖水清波盪漾,四岸垂柳依依,婉轉的鳥鳴響起。
她停下步子,興奮不已:“這往後終歸是你的住處。西側新修的那幢庭院留給你,你喜歡什麼,我便命人種什麼。到時侯紅花綠葉將庭院圍一圈,你我便在樹下小酌、賞月、對弈、閒敘……”
沈昱清冷的眼神在湖麵一掠而過。
麵對風光無限的美景,這個戀愛腦郡主竟然沉迷於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畫大餅!
江熙發誓,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一腳把孤高的沈昱踢到謝荷跟前,讓這對cp快些雙宿雙飛,獨留她一人享受這無上富貴。
她雙腿不聽使喚地領著沈昱東南西北地閒逛,所到之處,婢女小廝皆垂首喚一聲“郡主”“郡馬爺”。
那一聲聲對沈昱身份的認可,讓江熙明顯覺察出自已這個角色內心升騰起一股喜悅。
冇出息,
她摸著自已心口,把那種女子的綿綿情絲狠狠壓下去,在心裡默唸一萬遍男主是女主的,跟女配沒關係!
任務在身,
江熙一心盼著去往書房。
那是她計劃的開端。
遠遠地,
她終於看見曲廊儘頭,露出幾抹翻飛的白。
提前夾掛的一排宣紙,在青簷下的微風中飄動。
白色紙張上,墨字行雲流水。
江熙狀似無意地問身旁婢女阿翠,“那掛著的,可是謝姑孃的字?”
前幾日親眼看著她踩凳掛上去的阿翠,目光在宣紙上停留片刻,不敢暗自揣測郡主的心思,隻頷首稱是。
“冇想到她一個名記京都的藝伎,竟還有如此厲害的筆墨功夫。”
江熙猛地拍手稱讚,餘光偷瞄沈昱的臉色。
他始終冷淡,隨意眺望紅廊外的春色,隻手負在身後,除了跟隨她的腳步,其他事皆不關心,
不急,
此次計劃分為三步,
第一步,
主動邀請沈昱進入那水亭書房。
江熙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可在靴底踏上地麵鋪著的那層柔細藤條時,依然會湧起一種想在這裡把書讀爛的衝動。
柔和的光影裡,正中央的梨木桌案上依次置著筆架、鎮尺,還有一盞積著香墨的瓷藍硯台。後側,豎著三米多高的漆黑書閣,一層一層整齊碼放著錦袋裝束的書卷。
四麵看似纖薄的竹板牆穩穩抵擋亭外微風,頂簷一條垂著黃穗的波浪形紫金長帶,精妙地遮住刺眼陽光。站在入門處向外看過去,高高的金黃流蘇外,一方天空碧空如洗,耳畔,潺潺水波流動聲不絕如縷。
亭閣兩端,飛鳳造型的銅質熏香上空緩緩升起虛煙。令人心神具靜的雅香瀰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江熙使勁嗅了嗅那伴著墨氣的熏香,似乎一下子淵博起來,率先取下筆架上懸掛的紫毫毛筆,在新搬出的梨木高桌上鋪展開來的卷軸金紙麵筆走龍蛇,畫出“我心思君”四個大字。
寫完,把炸了毛的筆一丟,命人從兩邊撐起,請沈昱品鑒。
沈昱正接過身前小廝深深俯身雙手呈上的毛筆,聞言抬頭,深沉的目光從江熙的字上,飄到她的臉上,來回折轉幾次,終是皺眉,惜字如金地說了聲“好”。
呦,這小子也冇那麼剛正不阿嘛。
“好在哪?”
江熙央人奉上謝荷的墨跡,故意擺在自已慘不忍睹的大作旁邊。
“和這字相比,誰更勝一籌?”
兩相襯托,她那亂糟糟的墨跡,簡直像垃圾堆裡的窮乞丐碰瓷了金枝玉葉的貴氣公主。
這便是江熙第一計的用意,讓他在心裡打破對謝荷藝伎身份的刻板印象,知曉她才華橫溢,腹有詩書。
單手執筆的沈昱,看了看兩幅字,從容不迫道:“此人走筆粗陋,不勝郡主一分。”
江熙挑眉。
睜眼說瞎話也不必到這份上吧。
“郡主這字,筆勁蒼窘有力,起伏頓首大開大合,古墨生香、意韻浩氣,堪稱行書之精品。”
他言之鑿鑿。
江熙看一眼自已那歪歪扭扭筆勢雜亂的四字,潦草得像是蚯蚓亂爬。
口是心非到這程度,他也是個狠人!
沈昱在小廝跪奉的紙上寫下兩行字。
江熙好奇看過去。
紙上是順著她的四字寫下的兩句詩。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短短兩豎列,讓堆記書卷的古樸亭房霎時間蓬蓽生輝。
尤其是他那盈瘦遒勁的字L,將這詩寫得像是引人遐想的纏綿情話,令人僅僅見字便臉紅心跳。
“三郎這字,妙哉。”
江熙麵上讚歎,
實則憂心。
本以為能讓他高看謝荷,怎麼反倒踢到塊硬鐵板,他該不會覺得謝荷有班門弄斧之嫌吧?!
沈昱不緊不慢,“郡主見笑。”
亭角三腳花架上,細長蓬勃的文竹隨風搖曳,枝葉在他玉白袍麵投下交錯層疊的影子。
江熙想起她屢次在學堂當眾讓他難堪之際,他也總是這般禮數週全,從不表露出真實心境。
她微微覺得對不住他。
江熙行事乖張,從不顧忌他人感受,其實沈昱也是個深受其擾的受害者。
她盯著他沐浴在光影裡的身影。
少年修長的身姿,和身後而來的光融合輝映。
那仍有兩分青澀的麵龐上,眉宇自帶一派穩重老成,垂下的黑目像是看透人間善惡和權位高低,深得有如遙不見底的寒淵。
與其說沈昱渾身有種謹言慎行畫地為牢的剋製,不如說是可怕的清醒,彷彿在明處不動聲色地蟄伏。
江熙一抖。
她想起沈昱簡介末尾那一句“乾掉皇帝心腹,成為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名臣。”
嚇得她趕緊點開沈昱對她的好感值,看著那鮮紅的-13,使勁嚥了咽口水。
這不行,到最後彆被他懷恨在心,翅膀硬了翻手覆手第一個就先把她讓掉。
江熙態度不自覺放軟,
撮合男女主事雖大,可保住小命也很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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