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王脫下身上披著的裘絨披風,像是怕她冷了,小心的將她冰冷的身體裹起來。
一雙不染纖塵的手將敖珞橫抱在懷中,沾了滿手的暗紅。
起身的瞬間,他腥紅的眼中還有淚劃過。
竟是那般的絕望淒然。
敖珞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哭,卻忽然也跟著難過。
她冇想到,最後的最後,真心為她流淚的,竟是曾在戰場上刀劍相向的敵人。
“將魏嵐宇,敖萱,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將這皇城,屠殺乾淨,給她陪葬。”
安陵王的聲音又輕又平靜,敖珞卻聽出了他滔天的怒意和恨意。
外麵下起了大雪,安陵王抱著敖珞,一步步踏雪而行。
敖珞隨著自己的屍身,漂浮在安陵王身邊。
身後,是魏嵐宇和敖萱的哀嚎之聲。
可敖珞卻覺得因為這場雪,天地之間彷彿都是安靜的,隻剩下踽踽獨行的安陵王和她。
皇城一時間火光沖天,敖珞心痛著她的孩子屍骨未寒,卻見安陵王的手下小心的將她的孩子放入一個小小的棺槨之中,一路抬著,隨著安陵王亦步亦趨的走。
安陵王一路將她帶回敖家大宅,這裡每一處,都彷彿還是她未出嫁之前的模樣,那般的熟悉,親切。
安陵王將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為她寬衣,為她梳洗。
洗去一身血腥,他又為她換上了一套大紅的衣裙。
接著盤發,描妝,他都做的熟稔又溫柔。
敖珞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等到最後,她才恍然發覺,他將她打扮成了新孃的模樣。
隻是可惜,她的臉色慘白,他仔細化出來的紅妝,根本掩蓋不了她的死氣。
他卻渾然不覺,隻淡笑著輕撫她的臉:“很早的時候,我就想過,等你嫁給我,便是我來親自為你上妝。”
“可最後,你嫁的人不是我。”
“我早與你說過,魏嵐宇不是良人,可你不聽。”
“若當初,我去搶婚,我帶你去天涯海角,你便不會死了。”
“可那樣的話,你會恨我的吧?”
“終究,我還是不捨得讓你……”
安陵王擁著敖珞,自嘲的笑,笑著笑著,又開始哭,愈哭愈痛。
嚎啕,悲慟,像個失去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敖珞呆了,她為魏嵐宇南征北戰多年,屢屢與安陵王交手,從未見過安陵王如此失控,如此失態。
他為什麼會哭,他為什麼,會待她這般深情?
敖珞飄到安陵王麵前,仔仔細細的端詳他。
好半晌,終於從他堅毅俊朗的眉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她想起了那個小時候父親從外麵帶回來的少年,敖瑾。
十數年不見,她已經快認不出他了。
敖珞從小與敖瑾水火不容,仗著自己嫡女的身份,她不遺餘力的打壓欺辱他,最後,她還直接將他逐出了家門,讓他在外麵自生自滅。
可她從未想過,這個從小就被她厭惡至極,傷害至深的人,竟對她用情如此之深。
敖珞後知後覺的怔愣在那裡。
我愛的人傷害我,我信的人算計我,唯有我恨的人是真心愛著我。
敖珞的眼漸漸紅了,“敖瑾,為何,我傷你那麼深,為何你還願意護著我?你明明應該恨我!你明明應該在看見我死的時候覺得痛快纔對!”
“我想你已不願再做魏嵐宇的皇後,今日我便與你完婚,到了底下,你隻需與那鬼差說,你是敖瑾之妻,與旁人無關。”
敖珞一怔,不,她這已被萬人踐踏過的身子,配不上敖瑾這樣乾淨的人!
她不能臟了他的名聲。
可敖瑾卻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柔聲的說:“你放心,冇有人玷汙過你,敖萱找的那些乞丐,早在碰你之前就已經被我殺死,每一晚和你在一起的人都是我。那孩子,也是我們的。可我冇有護你們母子周全,你若恨,便恨我吧。”
敖珞熱淚盈眶搖著頭,她怎麼會恨他,是他一直在護著她的清白,是他給了她一個那麼可愛的孩子!她怎麼可能恨他!
“珞兒,今日,我們便成婚吧。”
敖瑾點燃兩隻紅燭,燭火熹微的搖曳,燭身寫著大紅色的喜字。
“一拜,天地!”
他自己為自己喝了一聲,麵朝天地做了一揖。
“二拜,高堂!”
敖瑾又朝著旁邊敖珞父親威遠侯的牌位做了一揖。
“夫妻……”
聲音裡染上了一絲哽咽。他朝著敖珞深深的作揖。
“對拜!”
端起桌上一杯酒,敖瑾看著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敖珞,忽然笑了。
“珞兒,從此以後,我們便是夫妻了。我聽聞黃泉路上很冷,你且等我,我很快便來。”
敖珞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哭著朝他撲過去。
“敖瑾!不要!不要!”
敖珞從敖瑾身體穿過,身為一縷魂魄的她,終究冇能阻止他將那杯酒喝下。
敖瑾緩緩坐在她身邊,像是怕她走丟了一般,緊緊攥住她冰冷的手。
“珞兒,彆怕,我這就來尋你。”
看著敖瑾口中溢位黑血,緩緩閉上了眼,
燭短愁長,映著敖瑾已經冇了聲息,卻含著滿足笑意的臉。
敖珞怔在原地,淚流滿麵!
心上刻上了深深的遺恨。
“敖瑾……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你若還愛,我必捨命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