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姑娘從南方來,也是,南方女子多美人,讓人情不自禁地想用眼一遍又一遍描繪她的模樣。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另一小丫鬟走進來,請薑臻去花廳,想來顧章華已經醒來了。
自己這個前叔母雖然嫁給了小叔,但在滇地並未正經住過,是以薑臻也不知道叔母顧章華的真實容貌。
花廳的陳設很簡潔,粗看並不奢華,但薑臻卻很識貨,無論是木香幾、千秋書架,正北方向擺著的羅漢鬆……都不是凡品,就連那牆上掛著的水墨畫,一看就是名家手筆。
地上鋪著枝紋纏繞的絨毯,腳落在上麵一絲聲音也無。
花廳的正中放著書案和高背椅,下首則放著一張茶幾,旁邊還有一對圈椅,薑臻瞭然,這房子既能做書房又能做花廳。
書案上有一隻陶瓷青花纏枝美人瓶,通身著綠,瓶內插著一枝枝條虯曲蜿蜒的紅梅,甚是嬌豔。
坐在高背椅上的美豔慵懶婦人,想必就是自己的叔母了。
薑臻忙對著顧章華襝衽行禮問安,舉止穩重大方。
顧章華望著對她行禮的女郎,窄肩細腰、瓊鼻雪膚、窈窕貌美,剛一進來,便覺得美玉盈室,令人目眩。
早該想到的……滇地薑家的人都長得好,她那死去的前夫不也是一副迷死女人的好容貌麼。
“不用多禮,當年我去滇地的時候你才一兩歲,冇想到,一眨眼,你都這麼大了。”顧瓊端起一盅茶水,啜了兩口。
薑臻心裡對這個叔母非常感激:“此番,多虧叔母出手相幫,不然侄女…也不知該如何了。”
顧章華笑了笑,渾不在意地說道:“自從我和你小叔和離後,與薑家也再無聯絡,但是三年前,你母親臨終前寫信給我,托我今後照顧你一二。”
薑臻不禁一愣,原來是這樣的原因,隻是不知,母親允諾了這位叔母何樣的好處?
彆怪她會這樣想,她是商戶女,不相信有人能不要任何報酬就幫她,何況這位前叔母?
果然,顧章華挑眉一笑:“你母親當時將她在上京的兩家香料鋪子過戶給了我,托我一定要給你相看個好人家。”
果然如此,本來自己來國公府還覺得羞慚,畢竟寄人籬下,但叔母既得了自家的好處,心裡那股自羞慚之意便少了很多。
大渝朝人人愛香,無論是手捧的暖爐,還是客廳放置的博山爐,那些雅趣的男女都喜歡往其中添一撮香,或恬淡,或清甜,當真叫人心曠神怡。
更何況在文人雅士遍地的上京,這兩家香料鋪子絕對是日進鬥金,用兩家鋪子換叔母為自己尋一門親事,這筆買賣對顧章華來說不虧。
不過薑臻不是個不知好歹的,叔母畢竟解救她於危難之時,她對叔母還是充滿了感激。
“目前這兩家香料鋪子生意還不錯,但是三年了,鋪子也始終冇有出新的香料,你母親信中說你可是調香的一把好手,平日裡想必這三年你應該調製了不少新香吧?方子可都在?”
薑臻斂眉:“侄女這三年一直為母親結廬守孝,並冇調製新香,還請叔母多給侄女一些時間,侄女定不負叔母所托。”
顧章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也罷,這鋪子上新香的事就交給你了,叔母也會如你的意。”
薑臻聞絃歌而知雅意,忙應諾。
“這兩日你先歇著,老太君去護國寺禮佛了,過幾日纔回,等她老人家回了,我帶你去拜見她。”
“是。”
顧章華又擺擺手,“你一路舟車勞頓,且下去歇息吧。你也不用日日來我這請安,我起的晚。”
“是”。
李嬤嬤於是領著薑臻和兩個婢女往外走,顧章華將她們安置在菡萏院。
菡萏院落在錦繡居的西麵,也是整個國公府的西邊,單獨的一個院落,有些偏,很是幽靜,有正房兩間,偏房三間,夠她們主仆三人居住了。
院子前有一口荷塘,現在是早春時節,荷葉並未開放,塘裡立著枯枝。
但想必再過兩月,池塘必定會長出亭亭荷花。
牆邊還有一架鞦韆,鞦韆上還堆著殘雪,園圃裡各色花草倒是開的鮮豔。院子後頭則是一片竹林,竹林後麵是頗高的山頭。
可以看出,這個院子也是剛整理出來的,之前想必也是無人居住。
她推開內室的門,傢俱很新,有張黃花梨木的拔步床,有麵素娟屏風,雕花楹窗前放置著一張黑檀木小圓桌,桌上有隻美人瓶,裡頭插著鮮豔的海棠花,梳妝檯上放著一麵折枝菱花銅鏡,上麵鑲嵌著人物花鳥,大衣櫃、博古架都不缺,整個房間的佈置完全是按照千金貴女的香閨來佈置的。
薑臻還是挺滿意,這個小院子小巧精緻,朱門一閉,便自成一個天地。
丫鬟們把菡萏院收拾完畢,就要離去。
薑臻在含珠兒耳邊耳語了幾句,含珠兒便從箱籠裡掏出了一個袋子。
又從裡麵抓了一把碎銀塞進了丫鬟們的手裡,又將大半袋碎銀塞進李嬤嬤的手中:“一路感謝嬤嬤的照拂。”
李嬤嬤墊了墊手中的錢袋子,笑的眼褶子能夾死蚊子:“這話可折煞老奴了,以後姑娘有何囑咐,隨時問老奴,隻要老奴知道的,定不隱瞞。”
待李嬤嬤和粗使的丫鬟走後,含珠兒摻著薑臻在後院溜達。
小小的菡萏院,處處給人驚喜,院子後邊更是開闊,居然是一片蔥鬱幽靜的竹林。
青竹幽篁,疊翠蔥鬱,一麵環水,一麵是山頭,端的是精緻清雅。
遠遠望去,似乎還有依溪而建的竹屋一間。
“真是個不錯的地方。”薑臻邊逛邊感歎道。
待到天氣和暖,在此處紮鞦韆,清風送爽,日月照水,真真是冇有比這更好的了。
含珠兒覷了覷遠處:“小姐,咱彆再往前走了,前方的竹林深處野草叢生,想必是府裡荒廢的地方,萬一有野獸呢?”
薑臻點點頭,“那就回吧。”
含珠兒想到了什麼,又問道:“小姐,你不是說這高門最是嫌棄銅臭味嗎?為何要給那李嬤嬤那麼多銀子,還被那麼多人瞧見,這話傳到顧家叔母耳朵裡,可不就要責怪你了麼?”
薑臻漫不經心道:“今日我未交出香料方子,她瞧著她有些不滿,我這般打賞下人,她肯定看不慣我的做派,我留一個小錯處給她,讓她知道我好拿捏,也免得兩人以後的矛盾激化。”
這種把戲,薑臻最是擅長。
含珠兒似懂非懂,“姑娘你為何不把方子交給顧家叔母呢?”
薑臻斜覷了她一眼:“我們各取所需,她還冇幫我介紹親事,我巴巴的把底牌掀個底朝天,我傻呀?日後我自會幫她調香,但方子我也不會交出來的。”
薑臻又戳了戳她的額頭,“行了,給我燒水去,路上都冇好好泡過澡了。”
後山院的山頭上,山上鬱鬱蔥蔥,這裡畢竟是園子最偏僻處,無人來此,長時間以來,這座山就跟荒廢了似的。
哪知,就在薑臻和含珠兒說話的時候,山上的最高處有一棵樟樹,樹上斜斜躺著一男子。
樹下還立著一侍衛裝扮的男子,不是那北辰又是誰?
二人百步穿楊不在話下,目力耳力都極佳,薑臻和含珠兒的那番話都一字不漏地傳入了他們的耳中。
北辰瞧了瞧自家主子一眼,心想,這新來的表小姐倒是個有心計的,隻是不知主子會怎麼想?
那斜躺著的男子聽到那主仆二人的談話後,不自覺直起了身。
他想到兩個時辰前,她在街頭對著自己兩個堂弟巧笑倩兮的情景,那笑容,那儀態分明是經過訓練般纔會呈現出的美感……
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上,男子眉頭輕皺,眼裡浮現出了嘲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