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閩建省北部山區,雨來得那樣迅速,落在山間打在樹葉嘩嘩啦啦響。
恍惚行走之間,漫山雨霧緊隨趕山的村民身後,一路追籠上來,不知不覺,竹也肅穆,鬆也黯淡,影也婆娑。
待雨停,村民們解下蓑衣,不顧得山路濕滑,紛紛背上大竹簍子往自家的楊梅林而去。
三五棵楊梅樹便成一林,如繁星點點般分散在闊霄山之上。
……
嘩啦,一道身影從五六米高的楊梅樹上不慎滑落,隨後傳來“呯”的一聲將周遭的鳥雀驚得四散而飛。
一位年輕的男子後腦著地,隻發出一聲悶響便暈死過去,左小腿脛骨腓骨骨折,呈一種詭異的外八字狀。
“來人啊,蕭成陽從楊梅樹上摔下來了!來人啊!快來人啊!”
趙三嬸的喊叫聲響徹闊霄山的每一個角落。
村民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往蕭成陽家的楊梅林方向張望著。
附近林子中跟蕭家走得較近的幾位村民丟下手中的簍子慌忙出了自家的楊梅林子,顧不得山路難行,往蕭家楊梅林疾跑而去。
蕭成陽感到頭暈想吐,眼皮很重,怎麼也睜不開眼。
他好似做了一個長夢。
夢裡的經曆讓他感到辛酸,讓他感到害怕,但又是那麼的讓他刻骨銘心!
夢裡的他在醫院動手術,不幸的是麻醉師用錯了麻醉劑量,造成了左腿神經永久損傷!落下了殘疾,隻能拄拐而行。
醫院裡另一位右腿受傷的病人與他同時進行手術也因為麻醉師錯誤的麻醉劑量,造成了相同的後果。
爺爺拿出積蓄給自己治傷,卻不料被堂哥蕭成文騙去還賭債。
老爺子知曉後氣得當場中風,不久便撒手人寰。
爺爺走後奶奶形單影隻,不久後也鬱鬱而終。
夢中的畫麵一幀幀閃現而出。
父親因為家中的變故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失去了行走能力,後半輩子隻能與輪椅為伴。並且自認為成了家中的負擔而深感愧疚。
小妹蕭成雅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可是在夢中她高中畢業後卻捨棄了上大學的機會,遠赴深城打工補貼家用,最後在深城結婚生子。
大姐蕭成惠為了孃家之事與姐夫鬨矛盾,最後以離婚收場,隻身帶著女兒過日子,也冇有再嫁他人。
而自己在受傷一年之後的1999年7月,閩州大學畢業後,身為重點大學的高材畢業生隻為身體的原因拄拐求職,卻一次次地失望而歸。
最後不得已回到老家的縣城,在母親的幫襯下開了一家便利小店勉強度日。
日複一日,就這麼守了個小店與父母一起平平淡淡地過了二十多年。
對蔣芸汐,想愛而不敢去愛,任憑世事變遷,滄海變桑田,直到夢境結束。
不,我不能變成這樣!我不能變成一名瘸子,我的人生不應該這般灰暗、這般頹廢!
這是夢,這不是真實的!這是夢!
我的人生應該是色彩斑斕、激情奮進,那樣纔有意義!
不!
蕭成陽使勁地想睜開雙眼,可是眼皮卻重如千斤,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漸漸地他又失去了意識。
……
蕭朝富將樹梢上幾個熟透了紅得發紫的楊梅摘下輕輕地放進竹簍裡邊,突然間聽得林子外傳來的陣陣嘈雜聲,不禁伸長了脖子往外四下張望著。
他老婆丁美蘭慌慌張張地從山下跑進自家的楊梅林朝著樹上的蕭朝富大聲喊道:“朝富,快下來,成陽從楊梅樹上摔下來了。
都摔壞了,不省人事,小腿都摔折了。大夥不知道怎麼辦,你趕緊的去拿個主意!”
蕭朝富聽得侄子摔得不省人事,心中一緊!
他順著楊梅樹杈兒迅速地下到地麵,一把將竹簍子塞到丁美蘭手中,朝著二哥蕭朝友家的楊梅林子奔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 船遲又遇打頭風。
前陣子梅雨季,老爺子夫妻倆住的老屋多處漏雨。
二哥蕭朝友牽頭,出錢買了新瓦,招呼兄弟三人再加上妹夫四個壯勞力幫著翻新屋頂瓦片。
二哥踩到黴爛的椽子從屋頂上摔落到水泥地麵上,腰部的兩節椎骨骨裂,造成神經受損。
在縣醫院住了十多天院,花光了家中的積蓄,病情也不見得好轉。無奈之下,隻得回家臥床靜養。
為這事大哥蕭朝雄與大嫂還在二嫂麵前說了不少風涼話。
哪想到侄兒這當頭摔下楊梅樹,可千萬不要再出事了啊!要不二哥家就完了。
蕭朝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丁美蘭揹著竹簍子緊跟在自家男人的身後。
他們夫妻倆人隻生了兩個女兒,思想上還是比較傳統,認為女大外嫁,往後還得靠著蕭家的子侄。
大哥家的兩侄兒性子隨大嫂,性情跋扈,行事囂張,怕是指望不上了。
二哥家兩侄女一侄兒,侄兒蕭成陽打小乖巧懂事,深得他們夫妻倆的疼愛。
侄兒也是爭氣,九二年以全鄉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市裡的一中,是全鄉獨一份。九五年不負眾望,考上了省城的閩州大學,那可是全蕭山村有史以來出的第一位正牌大學生。
哪曾想,今天遇上這事。
蕭朝富搖了搖頭,好似要將一股腦的心思甩出幾裡之外。
握著一棵小青竹後腳一蹬,就攀上了二哥家的楊梅林土壩子。
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楊梅樹下往人群裡頭鑽。
“成陽,成陽,你怎麼了?”
大夥兒見著蕭朝富紛紛往外讓了讓。
卻見蕭成陽仰躺在樹下,腦袋下墊上了一件衣物。還未清醒,臉色死白,冇有半絲血色,特彆是左小腿折了。
蕭朝富趕緊上前摟住蕭成陽的腦袋,在鼻間一探,有些許微弱的呼吸。
他便使勁地按壓蕭成陽的人中,口中不停地喊到:“成陽啊,你醒醒,叔來了,你醒醒。”
“朝富,這事你拿個主意,就成陽這種情況鄉裡的衛生院恐怕是治不得,得往縣醫院送。”趙三嬸說道。
“是啊,朝富,可等不得了。”
“趕緊的,人還昏迷不醒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
蕭朝富對著一旁的丁美蘭說道:“你趕快先回家裡跟二嫂說一聲,多備點錢,記得把我挎包裡的錢也帶上。
讓朝盛開小四輪到村口與我們彙合,再一起到縣醫院。記著,先彆告訴老爺子。”
丁美蘭應和了一聲,將竹簍交給身旁身趙三嬸,出了人群顧不得山路崎嶇就往村裡跑去。
黃原貴是村裡的赤腳醫生,在他的指揮下眾人紮了個簡易的擔架,蕭朝富和幾位身強體壯的村民抬著昏迷的蕭成陽往村裡趕。
趙三嬸看著遠去的一行人說道:“嗨,這蕭朝友家是怎麼了,儘出些歪事兒。”
“是啊,眼瞧著再有一年,兒子大學就要畢業了,以後就是公家人。朝友哥自己摔壞了,這節骨眼上兒子又摔了,這往後日子怎過?”
“可不是,成陽這孩子從小就惹人疼,不像朝雄家的那兩位‘祖宗’。都是蕭老爺子的孫子,咋就不一樣呢!”
“可不是,那倆‘祖宗’二十好幾的人了整天遊手好閒的,真是汙了蕭老爺子的名聲。”
“嗨,都散了吧,回自家林子裡摘楊梅去。大夥都精神著點,彆再摔樹下囉。”
也是,樹下的人們便紛紛回到自家林子采楊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