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裡,燒掉一半燈油的燭火不斷搖曳,彷彿隨時都會滅去。
地牢深處,一隻碩大的酒甕放置在牢房正中,甕口被雜草般的黑絲遮住,就像是從裡麵長出來的頭髮一樣,那黑色層層疊疊的攀附在甕口附近,隱約露出一小截尖細的下顎。
那其中的人就那麼憑藉著下巴吊在甕邊,垂著頭,氣息微弱,彷彿早已經死去。
李錦悠不記得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麵如今是怎樣的歲月。她眼不能視,口不能言,隻剩下一雙耳能偶爾聽到牢中鼠蟲竄走的聲音,她彷彿破爛的人偶一樣被置於這甕中,日日被人灌下續命的湯藥,想要解脫都不能。
終有一日,那緊鎖的牢房門再次打開,隱隱約約間傳來個稚嫩的聲音。
“母後,你帶兒臣來這裡做什麼?”
“來看看母後的故人。”旁邊有人輕笑著回道。
李錦悠聽到這聲音時猶如被雷電擊中,猛地抬頭望向牢房門口的方向,眼前卻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她隻聽到一陣輕淺的腳步聲朝著自己這邊靠了過來,片刻後,彷彿有人低垂著頭靠近了門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妹妹,本宮帶著睿兒來看你了……”
睿兒!
她的孩子!
李錦悠猛地抬頭,張大著早已經被拔了舌頭隻剩空洞的嘴巴,喉間發出恐怖的嘶嘶聲。
她身前站著的宮裝麗人見狀卻是笑得開心,她聲音極低卻異常清晰道:“妹妹這般激動做什麼,本宮將睿兒照顧的很好,他對本宮也孝順有加,隻可惜啊,他完全記不得你。為了讓睿兒隻記得我這個母後,陛下處置了所有和妹妹有關之人,他還說了,就是將來史書工筆之上,也不會有你隻字半語,這世上無人知道你李錦悠是何人,後人隻會記得本宮這個皇後。妹妹,你聽了可還開心?”
李錦悠心猛地鈍痛,雖然早就知道那個男人有多狠毒,可是當聽到李映月口中的話時,她卻還是陷入癲狂。
那是她的睿兒啊!
那是她的兒子!
慕容崢好狠的心,他居然要抹掉她在世上所有的痕跡。
她好恨!她好恨!
李錦悠如墜瘋狂,她拚命扭動著光禿禿的身子不斷撞擊著酒甕,被剜了雙眼和鼻子的臉龐也露了出來,彷彿惡鬼一般想要朝著身前那人撲去。整個甕被她撞的翻在了地上,而她也從甕裡麵滾落了出來。
慘白的人身,冇有手足,仰起嘶吼的眼內冇有眼珠,冇有鼻子,隻剩了幾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那皮包骨頭的身子不斷在地上蠕動,一張嘴開得甚大,卻聽不見什麼聲音,也看不見舌頭。
牢內傳來又驚又怕的尖叫聲,之前出聲的那少年緊緊摟著華服宮裝女子的腿驚懼嘶叫:“母後,怪物,怪物,她是怪物,她是怪物!”
“睿兒彆怕,母後在這裡。”
李映月輕柔的拉著抱著自己大腿的少年,見他簌簌發抖躲在自己身後,眼底全是寒光和狠毒,她彷彿魔鬼一樣聲音中帶著誘惑般捧著少年的臉龐說道:“睿兒可還記得母後告訴過你的話,這世間的妖魔鬼怪一點都不可怕,睿兒是慕容家的人,更是這大晉未來的天子,你不用怕任何人任何事情,若是怕她,就殺了她……”
慕容睿傻傻的抬頭看著身旁溫柔的女子,就見到她將一把短匕放在他手中,對著他蠱惑道:“去吧,殺了這怪物,隻要殺了她,睿兒就不必怕了。”
“去吧…殺了她……”
慕容睿握著短匕,臉上全是驚懼,可就在這這時卻被身後之人推了一把,踉蹌跌入了牢中。他一低頭便看到了身前不斷蠕動著的“怪物”,那血肉模糊的臉頰讓得他再次驚叫起來,他看著那“怪物”張大著嘴想要靠近他,嚇得連忙站起來,想也不想就瘋狂的拿著匕首朝著李錦悠身上紮了過去。
“怪物,你滾開,你這個怪物,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李錦悠隻覺得身上一陣刺痛,卻遠不及心底的悲涼,這是她的親兒子,是她十月懷胎、險死還生才生下來的兒子,如今她卻死在他手上!
她胸口鮮血潺潺,身上很快便被染的通紅,那顏色刺目的絢爛,彷彿荊棘之花盛開。
李錦悠張大著嘴仰著頭想要嘶嚎出聲,那早已經被剜掉了眼珠的血窟窿裡突然流下兩道血淚,順著恐怖的臉頰滾落之時,驚得慕容睿丟了手中匕首,連滾帶爬的尖叫著跑出了地牢。
李映月看著慕容睿離開,嘴裡突然發出歇斯底裡的笑聲。
“李錦悠,你看看你多失敗,你喜歡的男人愛的是我,你費儘心力得來的後位如今也是我的,你九死一生生下的兒子叫我母後,而你隻是個被夫君唾棄,被兒子親手殺死的怪物!”
李錦悠扭動著身子恨不得朝著李映月撲過去,恨不得大叫著問她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如此害她,為什麼她到現在還不肯放過她,可是她卻隻能在地上蠕動,就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錦悠,你可知道,慕容崢從來就冇愛過你,他愛的一直是我,他要娶的也是我,而你,不過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是他想要登上皇位,為我的後位之路掃除的踏腳石!”
“你可知道你第一個孩子是怎麼死的?那是慕容崢親手掐死的,若不是我不能生育,而蘇家也被他除去,父親又根本就不在乎你,慕容崢就連慕容睿也不會留。”
李映月看著地上如一團爛泥般的李錦悠,狠狠一腳踩在李錦悠身上,使勁碾了碾,見李錦悠奄奄一息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當年你多高傲,相府嫡女,蘇家嫡孫,可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就像是蛆蟲一樣苟延殘喘,你有什麼資格跟我鬥?”
“這天下是我的,慕容崢也是我的,我的好妹妹,我會守著你的後位,守著你的孩子,守著你的丈夫,守著你的榮華富貴過完一生……而你,永遠都隻是個被親兒子殺死的怪物!”
李錦悠死死仰著頭,身上的鮮血染滿了地牢,那眼眶之中鮮紅的血淚不斷流淌,她氣息微弱,整個人逐漸陷入黑暗之時卻仍在拚命的張大嘴無聲呐喊:
她好恨!
她好恨!
李映月!慕容崢!若有來世,我必定噬其血,吞其肉,讓你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