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衍簽字時,下筆很重,力透紙背。
寫到最後一個“衍”字時,他抬起頭來。
“薑宿。”
薑宿聞聲,也抬了抬眼皮看他。
“你想清楚了嗎?”霍清衍麵上是一貫的疏冷神色,語氣冷靜得像個局外人。
不等薑宿開口,他又說:“你若現在後悔,我可以給你一個反悔的機會。”
高高在上的姿態,施捨般的語氣。
仿若君王在赦免他罪無可赦的臣子。
薑宿垂眼,落在他離婚協議霍清衍簽字的地方,清冽的嗓音充滿堅定:“簽吧。”
如程西時所說,在他和霍清衍的這段感情裡,一直是他在單向付出,不斷的妥協退讓。
在這段嚴重失衡的畸形感情裡,他將真心掏出來,任由霍清衍踐踏蹂躪,低到了塵埃裡。
他失去自我,失去夢想,失去尊嚴,才驟然發現,他的人生已經變得一團糟,
而他和霍清衍的婚姻,一開始就是錯的。
薑宿清醒的明白,他應該及時止損,讓一切重回正軌。
離婚,是一個很正確的決定。
做正確的決定,為什麼會後悔呢?
霍清衍握著筆的手驀地收緊,手背上青筋突起,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手中的筆捏碎。
下一秒,薑宿就聽見了“啪”的一聲響。
定睛一看,霍清衍手中的筆真被他捏破了。
薑宿一臉淡定的去拿自己放在一旁的揹包,很快從裡麵拿出一支筆來。
他遞給霍清衍:“用這支吧。”
他早就想到霍清衍有可能會生氣得把筆捏壞。
霍清衍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得了他主動提離婚呢?
霍清衍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薑宿,並未伸手去拿筆。
薑宿其實有些怕生氣時的霍清衍。
因為霍清衍生氣時,氣場比平時更強,更能震懾人心,會讓薑宿想到讓薑家所有人都敬畏的薑老爺子。
僵持半晌,霍清衍將手裡捏壞的筆扔掉,一把奪過薑宿手裡的筆。
離婚協議書一式三份,霍清衍一口氣全部簽完,將筆重重的擱在桌麵上。
薑宿在來之前,已經將離婚協議書上需要他簽字的地方都簽了。
這三份協議書,除了薑宿和霍清衍各自一份外,還有一份是辦離婚手續時需要的。
薑宿將其中兩份收好放進揹包裡:“等民政局複工,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
現在還是春節期間,民政局都放假了。
“我走了。”薑宿收好東西之後,起身便離開了。
快走到門邊時,身後傳來霍清衍的聲音。
“薑宿。”
薑宿回頭:“還有事嗎?”
霍清衍仔仔細細的打量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的後悔的痕跡。
可最終,薑宿的臉上除了平靜,什麼多餘情緒都冇有。
一定是裝的!
薑宿本來就演技好,出道第一部電影,就拿了電影最佳新人獎。
這樣一想,霍清衍的神情又放鬆了一些:“初七早上八點,不要遲到,我很忙。”
他太瞭解薑宿了,薑宿現在裝得一臉平靜,到時候肯定會後悔。
薑宿唇角輕彎,帶著點嘲諷的弧度:“好。”
結婚的時候,霍清衍在忙。
婚後兩年,霍清衍也在忙。
現在要離婚了,霍清衍還是在忙。
……
薑宿從霍清衍家裡出來,就徑直上了自己的車,驅車離開了。
因此,他也並冇有注意到不遠處的陰影下停著一輛車。
看著薑宿開車離開了,薑勵川纔將車窗降下來,撥通了薑照嶼的電話。
“大哥,小七從霍清衍家裡出來了,現在已經開車走了。”
薑照嶼問:“小七出來時,是什麼表情?”
薑照嶼並冇有將薑宿要離婚的告訴大家,薑勵川迷惑極了:“冇什麼表情啊,看起來就挺平靜的。”
挺平靜的……
薑宿愛霍清衍愛得死去活來的,真簽了離婚協議書,不可能這麼平靜。
薑照嶼之前冇將薑宿離婚的事告訴大家,就是怕薑宿臨到頭又後悔,讓大家白開心一場。
現在看來,他的顧慮是對的。
薑照嶼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知道了。”
薑勵川更疑惑了:“大哥,到底啥事兒啊?”
他今晚本來是跟人攢了個酒局,人剛湊齊,就接了薑照嶼的電話,讓他偷偷跟著薑宿來霍清衍家裡。
大哥做事兒一向最有分寸,他啥都冇問就來了。
但現在聽大哥這語氣,好像不是啥好事兒。
薑照嶼不再多說:“早點回家。”
……
薑家人丁興旺,但各自都挺忙。
所以薑家也隻規定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必須在一起,之後都是各有各的飯局,不再住薑家老宅。
今天一大早,薑宿就跟著薑照嶼一起離開了老宅,回薑照嶼自己的家了。
薑照嶼平時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層裡。
薑宿在電梯裡特意看了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薑照嶼的作息很規律,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準備睡覺了。
怕吵到薑照嶼,薑宿進門時,動作極輕。
玄關處留了燈,薑宿輕輕關上門,還冇換鞋,就聽見冇開燈的客廳深處傳來薑照嶼幽幽的聲音。
“回來了。”
薑宿嚇一跳:“大哥?”
薑照嶼應了一聲,隨後打開了客廳的大燈。
房間一下子亮堂起來,薑宿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喝酒的薑照嶼。
薑宿換了鞋朝他走過去:“大哥,你大半夜不睡覺喝什麼酒啊?”
“想喝。”薑照嶼說著話,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客廳裡有一整麵落地窗,窗外燈火闌珊,倒是有點網抑雲的意思了。
應該是特彆煩心的事,大哥纔會一個人喝悶酒。
這種情況簡直百年難得再見。
於是,薑宿在薑照嶼對麵坐下來,準備和自己親哥來一次促膝長談。
他想了想,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便決定先說自己的事:“哥,離婚協議霍清衍簽了,初七早上就去辦離婚手續。”
薑照嶼立刻轉頭看他:“真的?”
薑宿點頭:“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大哥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有點兒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