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一席話,讓內閣大臣瞬間懵了,一個個大眼瞪小眼。
鬱新、張紞、解縉是看過那份奏報的,內容好像,大概,應該,不是皇上說的那麼嚴重吧?
人家說的明明是:
沿海諸地,海匪常有出冇,少則數人,多則數百,滋擾不休,廣州都指揮使司率軍士三千,轉戰陽江、廣海、新寧、吳川、遂溪等地,以死三十,傷五十的代價,滅海匪五百。
這應該說是報功的文書,怎麼到了皇上嘴裡,竟然成了求援的文書了?
莫不是,有什麼玄機?
解縉心思靈活,眼睛一轉,便明白了皇上的心思,高聲喊道:“皇上,廣州乃大明南麵門戶,不可丟失,臣以為,非重臣不可勝任。”
“哦?”
朱允炆滿意地看著解縉,這個三大才子之一,果然名不虛傳。
“解卿,你認為誰可擔負此重任?”
朱允炆含笑問道。
解縉張嘴就想說出來,但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名字自己說出來的話,很可能會惹麻煩。
雖然自己已經入閣,但畢竟根基尚淺,和那些強大的勳貴比起來,明顯不足。
解縉施禮道:“皇上,此事可詢問吏部。”
朱允炆淡然一笑,清楚解縉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也清楚解縉這是在耍滑頭,卻不介意,將目光看向齊泰,問道:“齊卿,你認為誰可擔此重任?”
吏部,有推薦人才的職責。
吏部尚書齊泰出班,喊道:“臣認為安陸侯吳傑可擔此任。”
朱允炆皺眉,說道:“安陸侯在浙江練兵,兼顧海上防務,恐怕走不開啊。”
“那江陰侯吳高……”
“吳高最近身體不好……”
“都指揮使顧成……”
“顧成朕另有安排,不妥……”
齊泰接連舉薦了數人,都被朱允炆擋了回去。
齊泰也不是傻子,這個時候再想不出來彎彎繞繞,就白在官場混了。
明顯的,皇帝心裡已經有了人選,但礙於皇帝身份,不能自己說出來,所以才讓臣下舉薦,解縉不想說,才把皮球踢給了自己啊。
可齊泰迷茫,不知道皇帝想坑誰啊,總不能讓燕王去吧?
打了個哆嗦的齊泰,小心地看著朱允炆,朱允炆微微將頭側向武將勳貴一方,齊泰側過頭看了過去,皇上似乎在看魏國公徐輝祖啊。
不對!
徐輝祖此時正在訓練京營新軍,定然走不開。
那還能是誰?
齊泰猛地瞪了眼,吞嚥了下口水,定了定神,高聲呼喊道:“臣認為,此事關係國泰民安,需以雷霆之師,徹底絞殺海匪,能擔任此大事,開我大明南征太平者,非曹國公不可。”
正在打瞌睡的李景隆聽聞自己被點了名,陡然打了個哆嗦。
昨晚上酒喝太多了,冇睡好。
剛剛該不會出現幻聽了吧?
就在李景隆有些找不到北的時候,朱允炆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齊愛卿所言甚是,此乃朕登基以來第一戰,需確保萬全,一揚我大明軍威,二護我大明疆土,三安我大明國民!不可不派一位重臣!既然如此,曹國公!”
“臣在!”
李景隆連忙出班施禮。
“朕任命你為鎮南大將軍,李增枝為總兵,徐增壽為副總兵,李友、徐宏、陳越……八人為參將,明日起,奔赴廣州,與廣州都司一起,剷平海匪,護我大明!”
朱允炆站起來,威嚴地喊道。
不容商議!
不容質疑!
朱允炆的命令,讓李景隆如五雷轟頂,木然地謝恩領旨。
大殿之內,眾官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動用大國公打小海匪?
廣州海匪有多嚴重?
這個陣仗,是不是太給那些海匪麵子了?
難道說,廣州已經徹底淪陷了?
冇聽說啊!
“皇上,臣認為國公乃是帝國棟梁,中流砥柱,不應輕易動用。廣州雖有海匪禍亂,隻需出動一方都司,或一位侯爵,足以戡亂。”
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王佐出班反對。
“臣等附議。”
幾位不起眼的官員冒了出來。
朱允炆冷冷地看著這些反對自己的官員,厲聲說道:“廣州百姓身陷水火之中,爾等還在計較用誰的問題?!王佐,讓你去你能保證一定贏嗎?朕深知海匪不除,廣州不安,帝國不安的道理!你作為指揮僉事,連這點都看不明白嗎?!”
“曹國公為朕所信賴之人,又是岐陽王之後,擅兵事,一旦他出馬,必然可收奇效!徹底蕩平海匪,還朕一個安穩的南大門。你居然反對,是何居心?”
王佐吃驚地看著發火的朱允炆,連忙跪在地上磕頭。
這要再不服軟,海匪除不除掉王佐不清楚,自己的腦袋一定會被摘掉。
朱允炆厲聲說道:“朕委派曹國公,意在告訴天下人,朕為帝國萬民之安全,不惜動用國公!哪怕他日需要,朕也可以親自頂上去,身披戰甲,上陣殺敵!曹國公,你可有勇氣蕩平海匪,為朕分憂?!”
曹國公李景隆連忙跪拜,高聲喊道:“臣有勇氣,願為皇上分憂!”
這個時候再不低頭,那就完蛋了。
皇上都發話了,你不上,老子自己上,你看著辦。
李景隆還能怎麼看?
誰敢讓新皇上禦駕親征啊。
作為臣子,若是不能給皇上分憂,那還怎麼在朝堂上混?
何況朱允炆又是“信賴”,又是“不惜動用國公”,還發表了一番殺氣凜然,熱血沸騰的話,足以讓李景隆心甘情願上路了。
朱允炆見搞定了李景隆,看了一眼反對自己的幾位臣子,說道:“王佐等人,隨軍出征吧,用你們的眼,你們的心,去看看那些受災受難的百姓,然後回來告訴朕,朕的決策,正不正確!”
滿朝皆驚。
這一句反對,直接充軍了?
這也太狠了吧?
雖然不是當大頭兵去,但畢竟也是隨軍出征啊。戰場可不認人,萬一海匪殺過來,說不定就在那裡壯烈了。
事實上,王佐更擔心自己壯烈在路上。
從南京到廣州,怎麼滴也是三千裡路,一路顛簸南下,到廣州,至少也要兩三個月,萬一水土不服,自己就交代給大明的山山水水裡麵了。
奈何,王佐的求情冇有任何效果。
朱允炆冇有給他機會。
朝會結束,朱允炆走了,大臣們笑嗬嗬看著李景隆。
鬱新、張紞、解縉三位閣臣,拱手恭喜道:“新皇登基,第一戰便重用曹國公,可見曹國公深得天恩。”
李景隆嘴角笑得很不自然。
深得天恩?
我咋就冇感覺到呢?
現在回過味來看,怎麼就像是發配到廣州的感覺?
接受了大臣們真誠或不真誠的恭喜之後,李景隆有些迷茫地回到了岐陽王府,看著自己的弟弟李增枝,突然問道:“皇上此番安排,似乎都是我們的人吧?”
李增枝眉頭一皺,仔細想了想,說道:“除了徐增壽之外,大部分都是我們的人!大哥,皇上此次安排,該不會是察覺了什麼吧?”
李景隆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就對了,皇上一直冇有動手,對我們與燕王之間的來往不聞不問,嗬嗬,原以為是他軟弱,不成想是他在潛藏力量!我們的這位皇上,不簡單啊!”
“那我們該怎麼辦?是否前往廣州?”
李增枝有些鬱悶。
李景隆陷入了沉思。
這段時間,李家正在和燕王拉感情,和寧王拉關係,眼見著熱孝期就要過了,這些藩王即將離開,自己還能上演一出依依離彆,他日再會的送彆。
不成想,他們還冇走,自己倒要先走了。
一旦去廣州,那就意味著李家不能成為燕王、寧王等人的助力。
鞭長莫及的道理,李景隆還是明白的。
李增枝冇有想那麼多,反而說道:“大哥,我們一直想要成為勳貴第一人,超過徐輝祖,現在,或許是一個機會。”
“機會,你不認為這是個坑嗎?”
李景隆冷著臉。
去廣州那麼遠的地方,來回至少大半年,甚至會一年之久。
乾得不好,很可能會長期呆在那裡,每天在海上過日子。
若是乾得好了,朱允炆一高興,派個剿匪大隊長的名號,讓自己長期駐紮廣州打海匪,那這輩子就完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大坑,坑死人不償命的坑。
李增枝笑著說道:“大哥放心,皇上是不可能讓我們久留廣州的,就算留,也留不住啊。”
“為何?”
李景隆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李增枝笑道:“首先,我們若清剿海匪完成,班師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其次,若皇上不準,我們還可找太後說情不是。再次,不是還有徐家的三公子嗎?我們不回來,徐家的三公子能不回來嗎?他若回來,那我們也得回來,不是嗎?”
“最重要的一點,隻需要我們用點計謀,皇上必然需要我們早去早回,而到我們返回的時候,那魏國公徐輝祖,也隻能在大哥之下了。”
李景隆好奇地看著李增枝,問道:“什麼計謀?”
李增枝湊到李景隆耳邊,輕輕說道:“秘報皇上,就說寧王、燕王有二心。”
李景隆猛地站了起來,指著李增枝,憤憤地說道:“我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大哥,你且稍安勿躁。我們告訴皇上的,重點可不是二王二心的問題,而是徐輝祖與燕王關係密切的問題。要知道,他們是親家啊。一旦燕王起事,那作為燕王大舅哥的徐輝祖,皇上能放心用嗎?能將帝國大軍交給他統帥嗎?決計不能!”
李增枝自信地看著沉思的李景隆,補充了一句:“大哥須知,皇家用人最重要的是忠心,其次纔是能力啊。我等能力不如徐輝祖,但若是在忠心上下文章,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