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遮月的身子失重般下落而去。
狂風怒吼,火舌肆虐,滔天的熱焰驟然席捲她的全身!
四麵八方的灼燒感,帶著難以忍耐的痛苦,幾乎將她整個人燒熔。
就在蘇遮月以為自己要灰飛煙滅的時候,忽然間,“咚”地一聲,她掉進了水中。
不是滾燙的溶岩,
是冰冷的深潭!
在她掉進水裡的那一刻,四周的光亮同時泯滅,重歸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蘇遮月神智昏沉,直直地下墜而去。
水流在她身邊不住上浮。
她越陷越深,卻冇有之前那次的溺斃感,宛如一條人魚,學會了在水中吐息納氣。
直到雙腳碰上潭底堅硬的岩石時,她才忽然間回過神來,“嗚嗚”叫著,雙手求救般地不住向上伸展,然而卻怎麼也遊不上去。
頭頂上像是覆了一層看不見的水板,將她牢牢地封在水底。
蘇遮月使不上力氣,不得不停了下來。
上不去,便隻能在四周的黑暗中摸索向前。
潭底似乎佈滿大大小小的岩石,被流水經年累月的沖刷,變得如同鱗片一般光滑。
蘇遮月時不時地便為那光滑要命的石頭絆著,身子一倒,膝蓋好幾次跪摔在地上。
幸好有流水緩衝著,冇叫她摔傷。
這水底似乎還長著細細長長的水草,在蘇遮月摔倒的時候,偶爾纏上她的足踝,小腿。
冰涼滑潤,往往激起蘇遮月一陣莫名的戰栗。
她不由地怯怯地縮起手腳,小心翼翼地避開去。
摔倒了,再爬起來,往前走。
四週一直冇有光亮。
黑暗無邊無際。
蘇遮月感覺自己在水底,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記憶開始消退,開始忘記很多東西。
漸漸的,她連自己下來前發生了什麼都開始不記得了。
人、事,最後連她自己是誰,她都想不起來了。
彷彿整個世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孤獨,冷寂,她停下腳步,抱住自己的雙臂,感覺到無止儘的恐懼不斷襲來,如同死亡。
她不會真的死了嗎?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出現後,就再也繞不出去。
她驚恐萬分,慌張地往上逃,依舊是黑暗得封得嚴實的水麵,
如同一個水牢。
蘇遮月求救無門,再次跌倒在水底,瑟縮著抱緊自己冷到僵硬的身體。
漸漸的,身子都失去了感覺,先是腳,然後是小腿,大腿,手臂,從下至上,從四肢到心臟……
彷彿連胸口裡的心臟都停滯住了。
她真的要死了。
蘇遮月突然間無比確認這一點。
如果是在幾日之前,她恐怕就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不想死。
她還想活下去。
“姬離……”
昏朦之中,她嘴唇發顫地念出這個名字。
細微的聲音好似在寂靜中劃開一道口子。
不知從哪開始,平靜的水波重新肆虐起來。
蘇遮月昏昏沉沉的,隻感覺八方天地都在震動,強烈得拉扯著她搖搖欲墜的神智。
驚濤駭浪中,有什麼東西突然向她靠近,蘇遮月雙目緊閉,渾身僵冷,不知道她的下巴正被冰冷的指尖用力掐住。
緊接著,一顆硃紅色的果實被強行渡進了她的口中。
那果子燙得要命,甫一進入,就將蘇遮月快要潰散的魂魄扯回了現世。
她重新有了感覺!
卻是在熾熱與冰冷之間來回震盪的極致感覺。
“燙……”
這果子太燙了,饒是她冰冷的口舌也難以承受。
蘇遮月柔軟的小舌一能動彈,就推拒起來,直想把它抵出去,然而剛送出嘴巴,又被強硬地逼回了唇瓣之中。
“嗚嗚……”
蘇遮月掙紮無果,口中燙得如同火燒一般難受。
一時間,眼淚又被逼了出來。
像珍珠一樣,一顆一顆地掉入水底。
這樣不得自主的含吮,終於將那果子在口中一點點含涼了,化成一滴一滴的汁液,流入她的喉嚨之中,漫至全身。
那汁液也彷彿帶著灼燒般的感覺。
“好熱……”
蘇遮月的身子隨著那汁液在血脈裡的流動,也變得燥熱無比。
明明周圍都是冰冷的寒水,她還是覺得熱得難以自抑。
晶瑩的汗珠從肌膚上不斷溢位,她的手腳都有了感覺,卻過了頭,熱得恨不得找著什麼冰冷的事物緊緊貼覆。
終於,她找到了!
這一次卻不在寒氣,而是摸的到的。
蘇遮月不能自控,雙臂雙腿都纏上了那冰冷的物事。
她神智被熱火灼燒著,分辨不出貼近的是什麼,也許是岩石,或者冰山,她不知道,眼下隻為身體裡的燥熱驅動,隻想著貼得更近,更緊一些……
這份冰冷是她此刻能得到的唯一慰藉。
“好舒服……”
她幾乎將整個柔軟的身子都纏裹上去,嘴裡溢位細碎的呻吟。
幾乎同時,四周彷彿受到什麼強烈的刺激一般,水浪驟起,底石震動,細長的水草在黑暗的水域瘋長,幾乎充滿整個水潭。
不見光亮的水中,蘇遮月不知道自己周圍其實冇有一樣實物。
隻有可怕的濃黑影子,如一張大網,將她牢牢圍著。
她滿心滿身地在感受那種令她舒爽的寒冷,還想不斷靠近,隻感覺那片冰冷一直誘惑著她。
她不想放開一刻。
漸漸的,果子的效力平緩了下來,令人難以忍受的媚熱散去,同樣瀕臨散去的是蘇遮月的神智。
她承受完極致的冰寒和高熱,重新聚攏的魂魄虛弱不堪。
可是蘇遮月不想放開。
“不……不要……”
她掙紮著,在昏迷和清醒中不斷拉扯。
過了好一會兒後,耳畔突然響起一陣遙遠的鐘聲,跟著一聲威嚴不容拒絕的聲音,
“回去。”
蘇遮月靈魂一震,驚得張開了眼睛,幾乎是她睜眼之時,籠罩著她的黑影已經不見。
正上方,一縷陽光從水中傾瀉,柔和地照在她的身上。
*
“嗚嗚………”
蘇遮月睜開雙眼,正聽到一陣啼哭聲。
青竹和玉荷守在床前,見她平安地回過魂來,緊繃的心神頓時一鬆,齊齊舒了一口氣道,
“夫人可算是醒了!”
青竹跟著又搭上蘇遮月的纖纖玉腕,再三細查,確認她身上毒素已清,才點點頭,真正安下心來。
“誰在哭?”
蘇遮月乍醒過來,還有些昏沉,由玉荷扶著,在床上撐著坐起來,抬眸向傳來哭聲的簾外看去。
抽抽噎噎的,隱約聽的是女子的聲音。
玉荷回道:“是阿香。”
“阿香?她怎麼了?”
蘇遮月頓時抓緊了她的手,擔憂地問出聲。
玉荷心知蘇遮月和阿香情誼非常,也不好多說,隻道一聲“夫人莫急”,又喚了一個婢女去把阿香叫進來。
不一會兒,阿香低著頭進了屋子。
蘇遮月遠遠看著她的身形就覺得有些不對,走近一看,更是一驚。
阿香這丫頭竟然滿臉都是淚痕。
一對上蘇遮月驚訝的眼眸,更是“啊”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嘴裡好似念著什麼“錯了,害了”的,但被嚎哭聲掩蓋,蘇遮月聽了半天也冇聽明白。
直到安婆婆跟了進來,瞪了她一眼,阿香才諾諾止住。
蘇遮月一頭霧水地看著眾人:“這,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