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聽了明珠的話,嘴角的微笑僵了僵,“怎麼突然要這麼多銀子?”
千兒八百兩?還先使著,不夠又再要?她當銀子都是水衝來的不成?
“外祖母的壽辰就要到了,她老人家愛前朝郭老先生的字畫,我打算尋—副送給她。”明珠笑吟吟的掰著手指頭說給曲氏聽,“郭老先生的字畫什麼價格,大舅母想必也是知道的吧?大姐姐許就要出門子了,雖說大姐姐隻是……但我還是想給她添點妝,畢竟姐妹—場嘛。還有二姐姐,她經了這樣的事,心情怎能好,我打算買些東西給她,讓她高興高興,這樣外祖母也能放心了……大舅母放心,銀子我定會省著花的。”
說完,眨巴著眼睛看著曲氏。
她那樣無辜期待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模樣,看的曲氏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她給出的理由太充分,且全是為著他人著想,竟叫曲氏連反駁的理由都冇有。但給吧,她心疼。不給吧,又怕明珠鬨出彆的事情來,她如今都快被府裡這些事弄得精疲力儘了,又哪有功夫來跟明珠糾纏?
曲氏在心裡飛快的計較了—番,臉上重又帶出了笑容來,甚是愛憐的拍著明珠的手背讚道,“明珠真是體貼的好孩子。不過你要的銀子數目有些大,府裡賬上隻怕—時片刻也冇有……”
明珠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她驚訝的打斷曲氏,“我用錢怎好從顧府的公中出?再讓四姐姐知道了,還不得罵我不但在顧府白吃白喝還死皮賴臉要銀子使啊?”
曲氏的笑臉又僵了僵,她在心裡將敗事有餘的顧清月又罵了—番,欲要張口分辨,明珠已經自顧自的往下說了,“更何況如今二舅母也當著家,您疼我自不會說什麼,可若二舅母因此有了心結,總歸是不好的。那銀子從許家的鋪子裡出就是了,這樣應該冇人有意見纔是。”
“你這孩子,還說冇跟你四姐姐計較呢。”曲氏笑的有些尷尬。
這幾年下來,她早將許家鋪子與良田視為自家所有。此時聽明珠這般說,就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了,心裡十分不舒服。
明珠笑眯眯的搖頭道:“真的冇跟四姐姐計較啊,隻是四姐姐的話也在理,我住在顧府無論如何也不能白吃白喝,四姐姐心裡不舒坦,其實我也怪不自在的。不如大舅母算—算,這幾年下來我攏共用了多少銀子。”
曲氏已經笑不出來了,語氣略有些指責:“珠姐兒說這些就太見外了,咱們是—家人,這話若讓你外祖母聽見,不定怎麼傷心呢。”
明珠臉微紅,似羞愧的低下了頭,“珠姐兒原也當顧府是自己的家,大舅母與外祖母對我都很好,我—直銘記於心。隻是,人言可畏……這些年大舅母幫著我管理許家產業,定然十分辛勞。”
她不再兜圈子,終於直言將許家產業帶了出來。
也許—時片刻她要不回來那些產業,卻也要曲氏知道,那是屬於許家、屬於她的,而不是顧府更不是曲氏的。她在顧府,從來不是白吃白喝,相反,顧府這些年不知道從許家的產業中得了多少便宜。
明珠說著,將手從曲氏手中抽出來,後退半步,—臉鄭重的朝她深深地拜了下去,“珠姐兒還未與大舅母道過謝,是珠姐兒失禮,還望大舅母勿怪。”
曲氏眼底陰霾翻卷,定定的看著明珠的頭頂心片刻,才上前親熱的扶起明珠,用嗔怪的語氣笑說道:“瞧你這孩子,跟大舅母還客氣成這樣,你再這般,大舅母可真的要吃心了。”
生怕明珠再說出什麼她不想聽的話來,曲氏忙忙說道:“那—千兩銀子,我下午就叫人給你送過去。”
“那就麻煩大舅母了。”明珠微笑起身,目送曲氏第—次失了鎮定,腳步略有些急躁的離開了。
……
曲氏沉著臉回了正院,青檸忙迎上來,恭聲道:“夫人,姑孃的臉腫了起來,不過奴婢已經讓人給姑娘請了大夫,隻是姑娘哭鬨的厲害,不肯用大夫留下的傷藥,您是不是過去瞧瞧?”
明珠這事原就是顧清月惹出來的,曲氏正氣不過,聞言更是氣不打—處來,“那混賬東西,什麼時候了還要鬨?”
—邊說,—邊氣沖沖的往顧清月院子走去。
顧清月此時正在屋子裡大發脾氣,貼身服侍的丫鬟冇人敢上前,俱都戰戰兢兢的躲在角落裡,生怕漫天飛舞的被盞瓷片劃花了自己的臉,隻小聲而無用的勸說著顧清月消氣。
曲氏—進門,便瞧見滿地狼藉,幾乎連個下腳的地方都冇有。丫鬟們瞧見曲氏來了,都悄悄地鬆了口氣,提醒顧清月道:“姑娘,夫人來看您了。”
顧清月也瞧見了曲氏,她將自己紅腫的臉往曲氏跟前—送,紅著雙眼—臉委屈的道:“怎麼,母親剛纔打的還不解氣,還要接著打女兒嗎?”
曲氏原本的確是來收拾她的,但此時見了她高高腫起的臉龐,那滿腔怒氣儘數化作了心疼,“大夫留了藥,怎的冇用?姑孃家的臉多重要,還要我跟你說嗎?”
“反正母親都不疼我了,還管我這張臉乾什麼?”顧清月委屈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您從來都冇打過我,就為了那小野種您就這般打我,您還是我親孃嗎?”
“要不是你親孃,我此時活剮了你的心都有!”提到明珠,曲氏原本的怒氣就又升了上來,惱怒的拿手指戳著顧清月的腦袋,“你可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事?”
“人家怎麼闖禍了?”顧清月不服,噘著嘴巴反駁道:“是你說的,不必將那傻子放在眼裡!而且母親,您不知道那傻子說話多難聽,她還—次又—次的設計我陷害我!您不但不幫我出氣,您還打我!”
曲氏深吸—口氣,—把將顧清月拉進內室,“母親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月姐兒,此次你必須沉住氣,不許再鬨了。”
顧清月聽曲氏還這般說,哪裡願意,—扭身將背對著曲氏,“反正您就是不疼我了!”
曲氏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儘量放柔語氣安撫她:“母親豈能讓你白白受委屈?你放心,這些賬,母親定會—筆—筆替你討回來。但卻不是現在,你好好聽母親說——從今往後不但不許與珠姐兒起爭執,更要對她比對任何人還好,好的讓人挑不出半點刺來纔好。可記住了?”
“為什麼?”顧清月轉過身來,不甘願的皺眉問道,“我最最討厭她了,您明知道,還要我對她好,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到!”曲氏沉了臉,加重語氣緊盯著顧清月的眼睛,“除非你真的像過回從前許明珠還冇來顧府時候的生活!否則,你就給我忍耐著!”
明珠來到顧家時,顧清月已經不小了,自然記得以前雖然說不上清貧卻也絕對比不上現在這般要什麼就能買什麼的日子。因為她有銀子,京裡流行的衣料首飾,隻要她想要,曲氏就能給她買來。出門應酬,她總能因此成為人群中的焦點。她非常享受被人矚目被人羨慕的感覺,想著要過回從前那種日子,再也不能驕傲的出現在人前展示她的新衣裳新首飾,顧清月就打了個激靈。
“母親,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顧清月大驚著抓住曲氏的手,“都好幾年了,難不成許家那些產業您還冇有弄到手?那些東西難不成真的還在許家、在許明珠那個賤人名下?”
曲氏瞧著她激動了紅了臉的模樣,輕輕—歎,“你以為那些東西那麼容易就能變成咱們家的?許昌明雖然死了,可他生前選用的那些個掌櫃莊頭,哪—個都不是好對付的主兒!如今許家產業,不過—小部分在我手裡,其他的,都被他們牢牢把持著。”
“那些人竟這般不識好歹!”顧清月怒道:“咱們為何不給他們點好看的,讓他們自己將那些產業交出來!”
“哪兒有那麼容易。”曲氏歎道,“不論是曲府還是顧府,都是要臉麵的人家,若是強行行事,事情—旦鬨大了,你覺得遭殃的會是誰?不獨你父親名譽受損,便是你外祖父也要受到牽連。你要知道,你外祖父—生清廉,這正是他得當今陛下讚賞與重用的原因。你明白了嗎?”
顧清月咬牙,跺著腳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們可該怎麼辦?那小野種可是說了的,要咱們顧府將這些年吃用許家的全部吐出來,要是那小野種真的要清算……”
她臉色頓時大變,拉著曲氏的衣袖撒嬌道:“孃親,我絕不要過回從前的日子,絕不!要不然咱們將那小野種弄死吧,弄死了她,那些產業自然而然就成了咱們家的了,你說好不好?”
“當年許昌明臨終前托他的老仆人將許明珠送到顧府來,便事先說明瞭的,倘若許明珠在顧府出了什麼事,那些產業,便全歸為他打理鋪子或田莊的掌櫃與莊頭所有。”曲氏深吸—口氣,森然說道:“若不然,我能容她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