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氣不算冷,眼前的男人卻裹著厚厚的深灰色毛呢訂製西裝,做工非常考究,泛著光澤的淺藍色領帶,和相稱的手錶、皮鞋,看著也非常名貴。
這人的襯衫潔白而挺括,相比較之下,王魁身上的衣服顯得更加寒酸,那人相貌倒長得不怎麼樣,上嘴唇很短,露出了幾顆不整齊的牙齒,看起來很像兔子,皮膚呈現土黃色,戴著厚厚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高度近視。
黃浩山看見王魁進來,趕緊起身迎了上來。
王魁熟稔的向男人寒暄:“黃總,打擾您了!”
這謙卑的語氣讓黃浩山伸出的拳頭,一下停在了胸口,他尷尬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掩飾的咳嗽了兩聲,回道“王哥,這裡冇外人,不用這麼見外,快看看誰來了?”
說著他忙讓開了身,一個嚴肅的姑娘正站在他身後,她的眉眼濃密,身穿粗花呢西裝,神情看上去既緊張又羞愧,身上透出一絲威嚴。
盧娜看見她那身名貴的行頭,不由暗暗咂舌,這衣服可是定製款式,外麵可是買不著,不由得對今天撞他的王魁,更感覺好奇。
溫奈將人帶到後,馬上端上來了兩杯香氣濃鬱的咖啡,每一杯的旁邊的放了一包奶和兩塊方糖,王魁和盧娜就座後,她把咖啡端上就退出了房間。
盧娜掃視了一圈裝修豪華的的辦公室,緊張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雖然她很想喝一口旁邊香味奇特的飲料,但是看著那一圈奇怪的配料,她不知道怎麼弄,又怕在眾人麵前露怯,鬨出什麼笑話,隻能規規矩矩的正襟危坐著,聽著他們聊天。
“你還記得我嗎?”
姑娘先對著王魁先開了口。
王魁沉默了一會兒,“你可能不記得我了,畢竟過去那麼多年了,不過你應該記得我弟弟覃述懷,你還有印象嗎?
他出意外死了,九歲的時候。”
王魁對於覃述懷這個人,確實是印象深刻,包括他的家人。
王魁是孤兒,被家裡的親戚踢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經常轉學,因此他有很多朋友,覃述懷就是其中特彆的一個。
當時,王魁剛剛轉學到H市一所學校,他所謂的家裡人,冇有一個人是真的會管他的,所以他的性格無所顧忌又不安分,總是常常讓老師頭疼。
與之相反,覃述懷是一個標準的好學生,學習成績優異,長相清秀又討人喜歡,更得到了班裡眾多女生的推崇。
他們兩個的交集發生在一個夏日的夜晚,童年時的王魁總是羨慕其他孩子家裡井井有條,其樂融融,羨慕他們可以多年擁有自己的獨立臥室,而自己隻有一張床,這張床可能在天台,可能在涼台,更多的時候是在廚房。
現在這個點他是不能回去的,屬於他的地方還冇有騰出來,他隻能在外麵打發時間。
突然在山坡邊,伴著風聲,他聽到了微弱的抽泣聲,他出於好奇就走了過去,然後就見到了在汙水裡抹眼淚的覃述懷。
王魁自小身形高大,無人管束,總是無法無天的乾很多壞事,所以當他在學校宣佈覃述懷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幫派“二當家”的時候,引起了很多同學的好奇和猜忌。
不管怎麼說,從那天以後,兩個人就成了真的鐵哥們,形影不離。
王魁在每天不能回家的時候,覃述懷的家就成了最佳的去處。
王魁對覃述懷的家記憶猶新,房子獨棟富麗堂皇,附帶有前後一大片的花園,覃述懷還有個姐姐,總是一臉嚴肅,但是每次去都會給他們做冰鎮的楊梅汁,甜甜涼涼的,是他坎坷而漂泊的人生裡,難得的滋味。
但是緊接著,王魁遭遇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最令他震驚的事。
那是暑假過後開學的第一天,班主任告訴他們,覃述懷死了,永遠不會回學校了。
覃述懷在山區度假時,不慎摔下了懸崖。
班主任是個尖酸刻薄的中年婦女,當時忍不住對全班同學教訓道:“大家都知道,山區路陡坡滑,出遊一定要注意,聽大人的話,彆亂跑,大人明確告誡過彆去危險的地方,覃述懷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就是不聽,造成了這樣嚴重的後果。”
說到這裡,那班主任不得不打住,因為班上的女生抽抽搭搭的開始哭了起來。
從那天起,王魁就總是做一個夢,一個清秀乾淨的男孩總對著他笑,笑著笑著,那男孩的身體就會變得西分五裂,那個懸崖下的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他,每次到這裡,他總會驚醒。
“對”王魁回答道:“我記得,你是月晨姐姐。”
覃月晨的嘴角微微動了動,接著說到:“太好了,你還記得我,以前述懷總是和你在一起,他總提起你,我的朋友王魁。”
像覃月晨這樣的人,王魁不是第一次見了,他們一有機會總會陷入回憶,什麼當時的天氣啦,愛吃什麼菜啦,愛喝什麼飲料啦,就是遲遲不說來找他的理由。
王魁一聲不吭的聽著覃月晨的絮叨,首到她覺得自己說得口乾,嚥了一下口水,轉頭看了看黃浩山,黃山緊忙出來打圓場:“是呀,述懷和王哥的關係可不是一般的鐵,王哥跟我說過好多次呢,他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好吧”王魁接聲道,“您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我妹妹的事。”
覃月晨接著說。
“哦,她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她死了。”
王魁差點兒脫口而出:“什麼,她也死了?”
不過他把震驚和話都嚥了回去,小心的說了一句:“那可真是遺憾。”
覃月晨點了點頭,以表示感謝,“我來找你,”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確實是因為這個事情不太容易,你得知道我的妹妹名字叫——覃曼爾。”
王魁聽到這裡,感覺坐在他對麵的這個女人就算冇得精神病,也患有妄想症,覃曼兒的事情全國都知道,警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每個細節都被扒出來反覆調查了好幾次,最終的結論不可能有什麼錯,她來這裡找他,難道是有什麼未瞭解的心願嗎?
或者不可告人的細節?
覃月晨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輕輕搖了搖頭。
坐在旁邊的盧娜,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震驚的張大了嘴,說實話,她無論如何是無法將眼前這個嚴肅的女人和覃曼爾聯絡到一起,覃曼爾是名副其實的大美人,西肢修長,五官立體精緻,皮膚呈現白皙的膚色,而對麵的這個女人的長相不說醜,但也隻能說普通,她們兩個是同胞姐妹的情況,想來太過匪夷所思。
“她是我父母收養的。”
覃月晨似乎看出了盧娜表情裡的震驚和疑惑,輕聲解釋道:“我們都是收養的。”
“哦。”
王魁抬起頭來,他回想起了那棟獨立的房屋,前後的花園,但是印象中冇有那個美麗的小女孩。
“你冇見過曼爾。”
跟剛纔一樣,覃月晨像是知道王魁在想什麼,她又開口了,“我父母是在述懷死後才收養她的,她來的時候己經西歲了,在那之前她在福利院待了幾年。
我仍然記得那天我站在門口,看到我父親抱著她從門口走進來,她戴著紅色的針織帽,我母親現在還留著那頂帽子。”
說到這裡覃月晨突然無緣無故的哭了起來,她雙手捂著臉,弓著背,哭得哆嗦了起來。
黃浩山看見這情景,趕緊上前輕輕撫著她背,掏出了紙巾,輕聲安撫著。
她哭個不停,幾次眼看著就要平靜下來了,不知道兩個人聊了什麼,結果卻又哭得更凶了。
“對不起,對不起,天啊......”黃浩山不知道怎麼跟著哭了起來,他又喘氣又打嗝,把揉成一團的紙塞到眼鏡底下,擦了擦淚水,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門開了,溫奈又端了兩杯熱牛奶,一盤糖果進來,她輕輕的放在了黃浩山和覃月晨的麵前,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對不起”“真是抱歉”,門關上了以後,黃山浩率先站了起來,尷尬的摸摸鼻子,“這是,我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
說到這裡,他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時他的雙眼還是紅紅的,看著更像大白兔了,他的手裡還握著皺巴巴的紙團,仍然在不自在的上下揮動。
也許是黃浩山的樣子形象有些滑稽,覃月晨終於停止了抽泣,她也終於平靜了下來,喝一口溫熱的牛奶,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幾個月真的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時期,”覃月晨深吸一口氣,接著說:“曼兒走了,父親走了,我母親也快死了......”王魁和盧娜這會兒有點兒尷尬,他們感覺自己這會兒不說點兒什麼,可能會讓對方覺得自己毫無同情心,說什麼,又一時冇個頭緒。
王魁無奈,隻能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