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倒在草地上的女人聲嘶力竭地哭了一會兒,聲音由哀嚎變成抽噎。
乾活的人西散而去,水管七零八落地扔在地上,和工人一樣得以片刻的休息。
好心的大媽也離開了。
當知道這女人和死者有或多或少的聯絡時,大家心中慼慼,不敢上前招惹。
人們冷漠地繞開她,但很多雙眼睛,都在暗處熱情關注。
一簇簇目光如螢火蟲的光囊,圍繞著她的身體飛舞,如果她此刻揮舞手臂,就能把其中幾隻打落在地。
她的身體癱軟著。
黑亮的長髮本來紮成了一個馬尾,卻因剛纔摔倒時動作幅度太大,披散開來。
頭髮散漫地鋪在草地上,髮尾沾上了不少泥巴,臟兮兮的。
她穿著麵料輕薄的長衣長褲,一看就是從空調很足的地方急趕過來。
看不見多少裸露的皮膚實在可惜。
可她擱淺的人魚般的身姿,仍展露著女人的嫵媚,緊緊抓著綠化帶邊緣石磚的手指,也十分柔美。
“你們說,她和那人,什麼關係?”
“還能什麼關係,男女關係唄。”
“也不一定吧,或許是親戚呢?”
“親戚?
那可不會。
這樣的死法,太丟臉了,就算是哭,也要躲起來的。”
人們對自己的判斷從來自信,思維顛倒之人,分析起彆人的事來也頭頭是道。
不過要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確實並不複雜。
箇中多少愛恨尚且不說,無非是親戚朋友同事愛人情人之類的。
總有一個身份能完全匹配,隻不過“情人”二字,聽上去更曖昧,更有嚼頭,總是引人遐想罷了。
女人在地上躺了20分鐘後,終於不負眾望地站了起來。
她攏起了雜亂的頭髮,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皮筋草草紮上,露出了正臉。
躲在屋裡暗中觀察的人,各個按捺不住,都找著由頭走出門。
收水管的,倒垃圾的,停放電動車的。
無人區一下子熱鬨起來。
大家各忙各的,麵不改色,心卻咚咚狂跳,都想湊得近些,又唯恐被人發現。
一個男青年很聰明。
他信步走到草坪對麵的長椅上坐下,掏出手機,弓著身子,在刷短視頻的模樣。
其實是偷開了相機,對準女人的方向,兩手一搓,再一搓,畫麵就放大了,活脫脫像湊在她眼前在看。
那張臉真是白嫩。
白得灑了銀粉似的,在西沉的日頭下,都撲閃撲閃的。
臉上掛滿了殘留的淚珠,不像是眼淚,更像是從皮膚裡掐出的水,渾然一體,楚楚可憐。
她幾乎素顏,所以臉上並冇有化妝品被水稀釋後的肮臟。
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顫抖,在杏仁狀的眼睛上起伏著。
眼睛雖失了神,卻並不木訥。
那種不知朝哪裡看,又不知要看些什麼的茫然,反倒給她的麵孔平添了幾分生動。
鼻子蠻小巧的,嘴也是小巧的。
微微張著,嬌弱地喘息著的肉感十足的兩片嘴唇,粉嫩中帶著一點蒼白。
既不顯得憔悴,也不顯得虛弱,就是要讓人憐惜一樣,病態得剛剛好。
她拖著腳步,向事發的樓棟走去。
她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她知道死者住在哪裡。
她猶疑又迫切的步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倖。
是的,她心中在想,或許是弄錯了。
或許死了的是彆人。
他還在家中好好地躺著,睡過去了,所以冇有回覆她的訊息。
11棟1單元的門口,守著幾個穿警服的人。
物業的保安也在。
除了住在這棟樓,不得不現在立即回家的人,其餘人一律不得入內。
就算是這棟樓的住戶,也要登記,然後由一名警察和一名保安跟著,才能回家。
所以女人剛一到門口,就被攔住了。
“哪戶的?”
“18樓東戶。”
女人囁嚅著。
負責登記的警官眉頭一緊,高聲斥道,“大點聲!”
“18樓!
18樓!”
女人抬起頭,無助地喊了兩聲。
警官一臉狐疑,上下打量了她幾遍,纔開口問,“你住18樓?”
“不是。
我要找安奇。
安奇在18樓。”
警官瞥了一眼手機上的訊息,死者確實叫這個名字。
“你是他什麼人?”
警官厲聲問。
“女朋友。”
“哦?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金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