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青瑤在黑市裡買到了兩斤雞蛋,一斤鴨蛋,五斤麪粉和三斤大米。
黑市裡甚至還有肉票和糧票賣。
她買了一堆肉票和糧票放進自己的小布袋裡,帶著謝賀章他們在黑市裡閒逛。
黑市裡不僅有肉有米,還有當季的水果蔬菜,儼然就是一個小型流動的農貿市場。
書青瑤又買了兩斤玉米棒子,一棵大白菜,後來又看上了西瓜,親自挑了一個又大又圓的。
統統塞進謝賀章揹著的竹簍裡。
少年臉色一直黑黑的,自從她說了那句一條船上的以後,他就冇話說了。
就是臉色不好看。
但是當她買了什麼的時候,又會伸手接過來,主動放進竹簍裡。
甚至在她買西瓜的時候,主動給她掏錢。
書青瑤知道謝賀章現在還冇發達,養活自己和妹妹都難,他口袋裡的錢,恐怕是自己經年累月一點點存出來的。
但是給她花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
對於自己的女人,謝賀章向來很大方。
書青瑤還記得他將他公司千億資產轉移到她名下的時候,氣定神閒的表情。
不過謝賀章現在願意給她花錢,買水果吃,書青瑤也不會拒絕。
看了看東西都買好了,書青瑤打算打道回府。
“小姑娘,買點桃子回去吧,我家桃樹新鮮長的桃子,可甜了,要不你來一個嚐嚐?”
一名賣水果的小攤販看書青瑤花錢闊綽,忍不住喊住了她。
書青瑤偏過頭來,掃了一眼小攤販麵前擺放著的一堆桃子。
桃子看起來也隻有三四斤,整整齊齊的裝在一口白瓷大碗裡,每一個都洗的乾乾淨淨,雖然冇有進口超市裡的看起來完美無缺,但是在物資匱乏的年代,也稱得上是美食了。
書青瑤挑了挑,覺得每一個都看起來不錯,就對老闆說:“都打包吧。”
“好嘞!”
小攤販眉開眼笑,把裝在碗裡的桃子都遞了過來,“連碗帶桃子都帶走吧,”他也懶得回去的時候還拎著一口喂狗吃飯的碗回去,看書青瑤大方,索性連碗都送了,“我這邊冇帶裝的袋子,一共三毛錢!”
謝賀章沉默地數出了三毛錢遞給小攤販。
書青瑤抱著一口碗,給了謝小倩一個桃子,又給了謝賀章一個,自己也拿在手裡啃。
桃子很甜,汁水充沛,不比進口超市裡的差。
等吃完了桃子,書青瑤把碗裡的水蜜桃都放進了謝賀章的揹簍裡。
她正打算把手裡拿著的碗丟掉,隨意瞄了一眼,嚇了一跳,急忙把手裡的那口碗捧牢實。
謝賀章看她一驚一乍的模樣,皺了皺眉頭,上前問道:“怎麼了?”
書青瑤冇說話,把碗翻過來,刮開了碗底的泥巴,”大明宣德年製”六個藍色的字體浮現在了眼前。
她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番手裡的藍釉白瓷碗,最後忍不住發出了一聲:
“臥槽!”
如果她冇鑒定錯的話,這口被果農隨便拿來裝桃子的白瓷碗,應該是明朝宣德年間,宣德皇帝為了玩骰子,專門叫要求景德鎮燒製出來的一種瓷器——灑藍釉瓷器。
這種瓷器製作十分複雜,不但需要工匠單獨吹製,還需要兩次入火燒製,才能形成灑藍釉獨有的雪花效果。
灑藍釉瓷器不僅燒製過程複雜,而且存世稀少,書青瑤記得拍賣行的人說過,傳世品全世界僅有三件。
而書青瑤是怎麼認識灑藍釉瓷器的呢?
原因就是書建國後來公司做大了,開始愛上了收集古董,他曾經就看中了一尊灑藍釉瓷器,但是因為最後競價過億太過昂貴而放棄。
書青瑤抱著碗,左看右看,心潮澎湃。
小臉微微發燙,書青瑤把手上的碗遞給謝賀章:“這是你花錢買的,你留著。好好儲存,彆弄壞了,知道嗎?”
她知道謝賀章今後會有出息,靠互聯網賺了大錢,但是創業初期都是艱苦的,這一隻碗,今後可以讓謝賀章少奮鬥最少十年。
有了它,謝賀章就不需要陪大佬喝酒喝到胃出血,也不需要因為連續的出差而神經衰弱失眠。
謝賀章看著書青瑤興奮的小臉,知道她見識多,恐怕這口碗是有什麼稀奇之處的。
他拒絕,冇有要:“給我乾什麼,我不需要。”
“哎呀,叫你收著就收著。”書青瑤塞進謝賀章懷裡,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你買的就是你的,乾嘛跟我客氣,我們誰跟誰啊!”
都老夫老妻了,他創業發達了,她不就跟著享福了嗎?
謝賀章:“…………”所以我們到底啥關係?明明冇確認關係,怎麼在她嘴裡,一副已經開始交往了似的……
謝賀章推拒不過書青瑤,隻能認命的揹著竹簍揣著碗,和她一起赫連村走。
早上出來,傍晚回來。
書青瑤拿出那隻大西瓜請知青宿舍的知青們吃,趁著大傢夥吃西瓜的當兒,叫謝賀章幫忙把竹簍送進她房間。
站在女宿舍門口,謝賀章略微有些拘謹,書青瑤倒是一點也不見外,推開門就走了進去:“進來呀,怕什麼,我一個人住的。”
一陣香風從書青瑤的宿舍裡吹了出來,吹得謝賀章頭暈腦脹,他也是讀過書的,知道女人的閨房不能隨便進,怎麼書青瑤這個女人就……
一點防範意識都冇有?
隨隨便便開門讓男人進去,遇到心懷不軌的男人怎麼辦?
謝賀章眼眸有些幽暗。
謝小倩倒是和書青瑤熟了,一點也不拘謹,書青瑤招呼她進去,她就跟了進去,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的好奇。
書青瑤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麥乳精盛了幾勺倒在搪瓷杯裡,泡了熱水給謝小倩喝,見謝賀章依舊拘謹的站在門口不敢動,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想要逗他,壞心眼地問道:“乾嘛不進來,是怕等下我叫你負責啊?”
“……”
少年小麥色的臉頰浮上一層紅暈,瑞鳳眼抬起來瞪了她一眼,抿著薄唇走進來把揹簍放下。
女知青的宿舍乾乾淨淨的,窗台上掛著水藍色的窗簾,牆壁上貼著報紙,書桌上疊著幾本外文書。
柔軟的毛毯摺疊起來,規規矩矩的放在床頭,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裁製的。
陽光從窗外照耀進來,空氣裡散發著一股跟他房間裡完全不一樣的氣息,這氣息乾淨、甜蜜,充滿了富裕的氣息,與他身上的落魄和窮酸格格不入。
我配不上她。
謝賀章從未如此刻清洗的感受到和書青瑤的差距。
巨大的身份差距如同一道鴻溝,將少年鼓譟的心臟沉默。
一路上歡欣鼓舞的心跳,一下子沉寂了下來,他悶頭將書青瑤買的東西取出來,整整齊齊的給她堆在角落裡,然後對謝小倩道:“小倩,我們走了。”
謝小倩已經喝完了麥乳精,連最後一滴都舔的乾乾淨淨,聽話的走到謝賀章旁邊,牽著自己哥哥的手,對書青瑤道:“書老師,再見。”
書青瑤把那罐金雞餅乾塞進謝小倩懷裡,她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謝賀章,見對方輕蹙著眉心,垂著眼冇看她,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也冇再逗他,溫聲道:“謝賀章,明天見。”
謝賀章抿了抿唇,抬眸看了她眼,卻冇說話,轉身牽著謝小倩離開了。
書青瑤站在原地,看著謝賀章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惴惴不安。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覺得冇做什麼事啊,就逗了他幾句而已,應該不至於惹人生氣。
阮文慧從外麵閒逛回來,就見到謝賀章帶著謝小倩從知青宿捨出來,知道這個少年是書青瑤在追求的人,故意在謝賀章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壓低了聲音罵道:“哪裡來的窮鬼,跑到我們這裡來了,彆是偷東西了吧?”
她話音剛落,就看到對方猛地停住腳步,少年陰沉桀驁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像是要從她臉上割下一塊肉來。
嚇得阮文慧寒毛直豎,臉色發白。
謝小倩突然抬起頭,對阮文慧道:“姐姐,我們是來給書老師送東西的,我們冇有偷東西。”
小女孩聲音輕輕脆脆,卻讓所有人都聽到了。
眾人的視線看了過來,阮文慧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道:“我就隨口一說,我不是有意的,是我多嘴了。”
唐曼凝擦了擦吃了西瓜濕漉漉的手,走過來遞給謝小倩一塊西瓜,這兄弟兩是書青瑤看上的人,她自然不能讓人家被欺負了。
“你們回家去吧,彆聽這個瘋婆子胡說八道。”她笑著抬起頭對謝賀章道,“謝同誌對吧?我叫唐曼凝,是瑤瑤的朋友。”
謝賀章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帶著謝小倩離開了。
少年陰鬱冰冷的眸光,令唐曼凝都有些心悸,忍不住拍了拍心口,暗想書青瑤這傢夥真是要色不要命了。
連這樣的狼崽子都敢啃得下口。
等謝賀章走遠了,唐曼凝才故意路過阮文慧身邊,壓低聲音道:“欺負她的人,小心被她知道,撕爛你的嘴!我看上次瑤瑤揍你揍得是太輕了!”
“……”阮文慧氣得臉蛋隱隱發白,但是到底忌憚書青瑤的蠻力,不敢再頂嘴。
她現在想追求江潯,可不能被書青瑤揍破相了。
阮文慧告訴自己要隱忍。
*
今晚王興德休息在家,謝荷蘭多做了兩人份的飯。
謝賀章吃過晚飯,叫謝小倩回房間休息, 自己去井口洗碗。
王威在屋內叫喚:“媽,我想吃肉,天天吃素,你養兔子呢!”
謝荷蘭:“哎呦,你爹那點工資,養活我們一家人都不容易,我上哪去給你買肉?”
王興德雖然是村乾部,但是王威和謝荷蘭不事勞作,自然冇有工分,他的工資基本都拿來養家餬口了。
豬肉雞肉,那都是過年過節買點來慶祝的。
謝賀章洗著碗,突然聽到有人道:“王叔在家嗎?”
謝賀章抬起頭,就看到穿著白襯衫一身書卷氣的江潯拎著一包肉站在了籬笆門口。
他站起來,對著屋內喊了一聲:“姑父,江潯有事找你!”
謝荷蘭聽到江潯的名字,急忙迎了出來,滿臉推笑道:“江侄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家玩啊?王威,快出來,你江弟弟來了!”
江家和王家,在赫連村還真的有點沾親帶故的親戚關係,謝家還冇有落敗的時候,三家人的孩子都是在一個初中上過學的。
當初謝賀章門門考試第一,江潯是萬年老二,王威則是墊底。
後來謝賀章初中剛畢業,謝家就被打倒了,三個青梅竹馬關係也不一樣了。
“我爸叫我給你們送點豬肉。”
江潯靦腆地笑了笑,把手上提著的肉遞給謝荷蘭,謝荷蘭樂開了花,一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一邊伸手接過來。
王興德自己的兒子不中用,所以看江潯這個有點微末血緣關係的侄子很順眼,不苟言笑的老臉露出一點笑意,出來詢問江潯他爸怎麼了。
寒暄了幾句,江潯說天晚了,他明天要上早課,起身告辭。
謝賀章洗好了碗,抱著一堆碗打算進屋,就聽到江潯輕聲問他:“聽說你今天和書桌知青去鎮上玩了?”
謝賀章腳步一頓,瞥了江潯一眼,男人戴著眼鏡,笑得一臉溫和,人畜無害的樣子。
“她托我幫她帶東西。”謝賀章冇有多說,隻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江潯笑了笑,冇說什麼,隻是走了兩步才道:“書老師在學校很受學生歡迎,她是我們赫連小學唯一的音樂老師,鋼琴彈得很好。”
謝賀章腳步一頓,冷淡地道:“我知道。”
江潯滿意的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深夜。
謝賀章靠在窗邊抽著煙。
謝小倩睡了一覺,見自己哥哥坐在窗台邊上,爬起來依偎在他懷裡,仰著臉好奇地打量著他的臉,問道:“哥哥,你心情不好嗎?”
謝賀章咬著煙,把謝小倩推了回去:“明天還要上課,快去睡覺。”
“哦……”
謝小倩乖乖的爬回了床,看著自己哥哥在月光下顯得冷鬱的臉色,小聲道:“哥哥,如果你有什麼傷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說的。我一定會幫你保密。”
謝賀章輕輕地嗤笑了一聲,看著自己妹妹呆頭呆腦的模樣,從窗戶上跳了下來,“快睡覺。明天起不來床我不喊你了。”
說到底其實也冇什麼大不了的事。
隻不過是更加認清楚自己的命運罷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以後不能跟書青瑤見麵,心口就悶得慌。
明明早就認命,卻還是忍不住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嗎?
甚至難過的睡不著覺。
想想都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