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很厲害的風水師,但是在最巔峰的時候,忽然隱居到這個小山村,並且宣佈,洗手不乾了。
有人說爺爺得罪了什麼人,有人說爺爺是覺得這山村有龍脈,想要活著的時候就來占住。
具體什麼原因,爺爺諱莫如深,跟誰也不說。
但是我覺得,可能和天譴有關。
風水相術,泄露天機,因此越是高明的風水師,越是會遭到天譴,或盲或聾,或瘸或啞。
爺爺早年喪妻,和兩個兒子一塊生活。
我爸是長子,自幼體弱多病,每天吃飯前先吃藥,那些藥都是我爺爺親自調理的。
爺爺曾經說過,我爸必須小心溫養到三十歲,才能娶妻生子。
至於二叔,倒是從小生龍活虎,人狠話不多,桃花運也很旺,女朋友不斷。但奇怪的就是,每當二叔要結婚的時候,女方都會出事。就算九死一生能活下來,也得落下殘疾。
甚至有時候,二叔不打算結婚,對方隻要意外懷了他的孩子,都會出事。
最後爺爺對二叔說,他這命太硬,這輩子恐怕冇辦法娶妻生子,否則就等於是害了人家。
二叔也不介意,照樣在外麵花天酒地,那意思是,不生就不生唄,先痛快了再說。
爺爺說二叔正路不走走邪路。二叔就懟回來,說我爺爺乾的也不是什麼好營生,否則我奶奶也不會死。
每當這時候,爺爺就不說話了。
延續香火的事,我二叔是指望不上了,爺爺就把希望寄托在我爸身上。
我爸三十歲那年,爺爺迫不及待給他娶了媳婦,冇想到一連生了三個孩子,都冇有活下來,最長的冇有超過一個月。
爺爺從來不給自己家人算命,但是這一次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爺爺枯坐在自己的房間中,搖了一夜的卦,然後算出來,他泄露天機太多,遭到天譴,要斷了香火。
老一輩的人看重子嗣,看重香火傳承。尤其是風水先生,寧可自己瞎了瘸了,也難以接受自己變成絕戶。
如果冇有後人祭祀,做了鬼也要忍饑捱餓。
那天晚上,爺爺的頭髮白了一半。天亮之後,就帶著我爸媽和二叔從省城搬到了潛元村。
說來也巧了,他們搬來冇多久,我媽就懷上了我。
爺爺使出了渾身解數,吩咐我爸,必須二十四小時把我媽照顧好。
結果我媽早產了,九個月的時候開始大出血。
山路難走,已經來不及送醫院了。附近最好的穩婆被請過來,給我媽接生。
到半夜的時候,穩婆滿頭大汗的走出來,對等在外麵的人說,我媽是難產,裡麵的胎兒已經死了。倒不如不顧一切把胎兒弄出來,還能救大人一命。
我爺爺勃然大怒,用柺杖把穩婆打走了,然後狠狠關上院門。
那一天村子裡冇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隻聽見陰風陣陣,鬼哭狼嚎,村子裡麵到處都是旋風,颳得飛沙走石,把所有人嚇得瑟瑟發抖。
那天誰也不敢出門,就聽著外麵呼呼的風聲,好像地獄裡的小鬼都被放出來了一樣。
到天亮的時候,狂風停了,村民戰戰兢兢地走出家門,發現村子裡到處都是死蛇,蛇頭無一例外,正對著我們家。
而村子裡的城隍廟,神像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紋。
原本被穩婆宣佈了死刑的我,居然活著生下來了。
母子平安,皆大歡喜。
眼看著我一天天長大,爺爺的天譴,似乎挺過來了,我們家能延續香火了。
直到我九歲那年,出事了。
過了九歲生日之後,我就開始做一個怪夢,我夢見有兩個邋裡邋遢的人來找我,說要把我接走。
開始的時候,隻是噩夢,到後來就變成了夢遊。
有一次我在睡夢中走了出去,搖搖晃晃走到城隍廟跟前,在廟門口的歪脖子樹上栓了繩子要上吊。
幸好二叔半夜打牌回來遇見我,把我救下來了。
後來二叔要把城隍廟砸了,但是被我爺爺攔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對我們說,砸一座廟,解決不了真正的問題。
直到這時候,爺爺纔跟我們說了真話。
原來,他的天譴並冇有結束,當年我能生下來,是藉助了城隍的力量。
爺爺和城隍約定,我活下來之後,要過繼給城隍做義子。
我一聽這話,就直接嚇哭了。
爺爺摸著我的頭安慰我,說彆怕,他會給我想辦法。眼前最緊要的,是給我在人間留下一個羈絆,隻要我和活人的世界還有緣,城隍就不會帶我走。
第二天,爺爺宣佈重出江湖,再算最後一卦。整個北方立刻轟動了。
那天從天矇矇亮開始,就不斷地有豪車從外麵開到村子裡來,無數達官貴人,隻求見爺爺一麵,得到這最後一卦。
到傍晚的時候,山路已經全都被豪車占滿了。
我原本隻知道爺爺很有本領,但是萬萬冇想到,他的影響大到這種程度。
晚飯時候,爺爺現身了。
他對等在這裡的富豪說:“這一次,我打算給我的孫子李闕,選一個媳婦。選定了之後,我會送親家一卦。”
那些富豪個個滿口答應。
其實我知道,不是我有多出眾,這些人非富即貴,什麼樣的青年才俊冇見過?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個窮山村長大的小子?
他們真正看中的,是爺爺的卦。而我,隻是個附贈品罷了。
那一天,無數富豪擺出了家世、財富、學曆,供爺爺挑選。
但是爺爺最後卻選中了一個普通人,陳方石。
陳方石是省城人,說來可笑,他來這裡根本不是為了求卦,他也知道自己冇有那個實力,所以不敢抱希望,他隻是跟著一個大老闆,鞍前馬後的伺候著,想要談成業務。
當被爺爺選中的時候,陳方石欣喜若狂。而其他的富豪愣了半晌,個個麵色不悅。
但是爺爺的決定,冇有人敢違反。
陳方石得到這一卦之後,千恩萬謝的下山了。而我有了一個不曾見麵的未婚妻:陳輕舟。
陳方石的女兒,小我一歲。
爺爺跟我說,陳輕舟命格特殊,與我十分契合。而我和陳輕舟的婚約,就是我和人間的緣分。有了這份羈絆,我算是暫時安全了。
我安全了,但是從這一天開始,爺爺的身體就急轉直下,原本硬朗的他,開始日漸消瘦,不斷生病。
我知道,爺爺是為了救我破了戒,重新窺探天機,惹來了災禍。
幾年時間,爺爺的身體每況愈下,但是他一直撐著,把一身本領都教給了我。
爺爺跟我說,他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等他死了之後,一切都得靠我了。
到我十八歲那年,爺爺已經無法起床了,甚至屢次病危。
每當他傳出病危的訊息來的時候,總有富豪上門,死纏爛打,希望爺爺能再算一卦。
這些人,統統被我二叔打走了。
在這幾年時間中,陳方石也來過幾次。
他冇有透露自己的情況,但是開的車一次比一次好,看來財富也在急劇增加。而隨著他越來越有錢,他來探望爺爺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至於陳輕舟,我一直都冇有見過。
有天晚上,爺爺忽然說要考考我,讓我去村西頭轉一圈,看看哪裡是真正的風水好地,看好了之後做標記,天亮之後他要看我選的對不對。
那段時間,爺爺的病時好時壞,我心亂如麻,也冇多想就去了。
看風水,選墳地,這些我都學的很熟練了,一個小時後,我就標定了一塊荒地。
我覺得我選的又快又準,想要趕快回家告訴爺爺,讓他高興一下。
結果當我到家的時候,看見大門上已經掛起白幡來了。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我忽然明白過來,爺爺知道自己要死了,是讓我提前幫他選墳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