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她,剛剛一時衝動,疏忽了!
孟知溪惱怒了片刻,冷靜下來。
她讓月扇先去把衣服拿去洗淨烘乾,自己轉頭便朝西院走。
好一個皇家繡坊,處處都是心機。
現在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趙姑姑了。
“羅婆子不愛管爭鬥,隻怕完不成活計,得罪貴人,姑娘若是能想辦法交差,自然不怕她責怪。”
孟知溪知道了這條訊息,心中淡然很多。
冇出半刻鐘,衛繡娘果然帶著羅姑姑來問責。
“回稟羅姑姑,衣服已經洗好烘乾了,隻是剛剛彩棠給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打翻,劃破了衣物,若要今日交差,還需耽誤些時間,用繡花縫補一下破損處。”
說著,孟知溪便讓月扇不經意間露出破損的袖口。
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是人為損壞的。
衛繡娘和彩棠的品性羅姑姑又不是不知。
素日裡念在她們衛家的麵子上,才一再容忍。
可今天,她們損壞的是首輔大人的衣物。
羅姑姑枕著臉,繼續問道,“你繡工如何?可彆怪我冇給你提醒,首輔大人雖然寬仁,但在衣物上,是格外挑剔的,你若做不好,彆說這繡坊,就是京城,怕也是難待了。”
“就是,你當首輔大人是街邊乞丐呢,能穿你縫補過的衣物,我看你還是早點捧著這身衣服,跪在謝府門前請罪去吧!”
禍事將至,衛繡娘和彩棠竟然還想著置身事外。
孟知溪都不知道該說她們是蠢還是自作聰明瞭。
最後,還是羅姑姑走之前拂袖留話,“禍是你們闖的,今日若不能交差,你們四人,一併逐出繡坊。”
衛繡娘剛剛還洋洋得意呢,片刻之後臉上全是驚恐。
“怎麼會,我爹爹是通政司副使,羅姑姑不會趕我走的。”
孟知溪冷笑,“通政司副使怕不隻有你一個女兒吧,若是你今日得罪了首輔大人,你說你的好爹爹還會不會認你呢?”
父女情分,在官場利益之上,薄的不值一提。
衛繡娘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想活命,就乖乖過來乾活。”
一件中衣丟過去,孟知溪讓她們一人繡一個袖口。
出了事,誰也彆想逃脫責任。
花樣就按照她畫好的君子蘭的樣式。
時間緊迫,孟知溪一個人繡完了外衣上的兩隻袖子。
待到衛繡娘她們繡好,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
謝府衛繡娘是萬萬不敢去的,孟知溪也冇指望她去。
一輛青灰色的小馬車從繡坊出發,不多會兒便來到謝府。
朝兵把守,門庭尊肅。
月扇下車,代為通報,“皇家繡坊,來為謝大人送衣物。”
打著皇家繡坊的名號,孟知溪她們也隻見到了謝府的大管家。
此刻,孟知溪才真的有點緊張了。
她手心出了不少汗,仍然穩穩的端著衣物,“勞煩李管家通傳,這衣物上有處瑕疵,其中緣由,還需我親自麵見首輔大人請罪。”
李管家眼神在孟知溪身上打量一圈。
神色瞭然。
嗬,又來了一個不知好歹的繡娘!
這次藉口更大膽,有瑕疵的衣服都端來了。
不就是為了能和他家大人說上一句話嗎!
李管家清了清嗓,正要拉下臉來把人趕走。
墨竹從內院出來。
“大人有令,請這位繡娘進去。”
李管家一怔,瞬間換了態度。
彆有深意的打量了孟知溪一眼,才笑著彎腰把人送進去。
隻不過月扇被留在外廳候著。
孟知溪轉頭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轉身端著衣服往裡走。
約莫轉了兩個彎,她才見到了傳聞中的首輔大人。
純白儒衫的少年,執書在正廳端坐。
他脊背挺拔,身材高挑,翻頁的手背骨相清晰纖長。
雖看不清臉,但周身的氣質清冷出塵,優雅貴氣。
革新政,重人才,執掌朝廷,掀起腥風血雨的大人物。
竟如此年輕!
孟知溪一時看的分神。
直到身後的墨竹通稟:“大人,孟繡娘到了。”
孟知溪上前見禮,對上那張精緻俊朗的臉,又是一愣。
是他!
公子如玉。
大概率是這說的他這樣的人物吧!
謝長宴收起書籍,抬頭。
視線定在孟知溪身上。
她還是穿著上午那身粉色斜襟錦裙,隻不過這會兒近看,白玉般的小臉似乎更受看了。
秀眉鳳目,一雙眼睛盈若秋水,比桃花還要嬌媚,多有南方女子的溫婉。
“你不是北方人?”
孟知溪正低著頭,不知道如何開口。
隻聽這位駭人聽聞的首輔大人竟然隨和的問起了家常。
心裡的慌張漸退。
“回大人話,民女是春州孟府人氏,今年開春,剛入京進繡坊。”
“嗯,春州物產豐富,是個好地方,我早年遊曆時還在那裡呆過一段時間。”
謝長宴憶起往昔,聲音也柔溫和了不少。
他語氣一頓,又盯著孟知溪看了兩眼。
可惜,他早年遊曆春州的時候,冇見過她。
竟不知那樣地屬偏遠的小城,能養出這樣水靈的女子。
交談幾句,謝長宴似乎對她頗有興趣。
孟知溪心中有事,自然聊不輕快。
胡亂應付了兩句,便又把話題扯到衣服上。
“大人恕罪,我今日剛分配了活計,不知規矩,弄壞了大人的衣物,雖以繡樣縫補好,可心中有愧,故自來請罪。”
少女雙手緊緊托著衣物,舉過頭頂。
似乎太過緊張用力,食指處已經微微泛紅。
謝長宴一怔,先是詫異她的說辭。
又驚覺在這京城權貴之地,她定是受欺負了。
“你可知欺瞞首輔之罪該如何處置?”
孟知溪心中一驚,不敢抬頭。
驀然,她微低著的視線之中出現一雙金絲黑錦長靴。
剛剛坐在正位上的謝長宴已經起身。
幾步來到她身前,把她扶起來。
他的手鬆開,禮節般背在身後。
“衣服不是你弄壞的,為何要來領這個罪責?”
孟知溪吃驚,下意識抬眸。
隻見他又伸手接過衣服,放在一側。
眼神一凜,他看向袖口處的君子蘭,問道,“這袖口縫補的花樣是你想的?”
孟知溪睫毛輕顫了顫,還冇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但卻不敢再說謊了。
“是我問了繡坊的老人,說大人喜愛……”
謝長宴打斷她,“十五歲之前,我確實喜愛君子蘭,可在那之後,我便厭惡的厲害,你問的這個人,怕不是心思深沉,便是老的不記事了。”
孟知溪心中“咯噔”一聲,不知道想到什麼。
麵色唰的一下白了。
謝長宴不忍再嚇她。
初到京城,這裡的人心險惡,她自是不知。
“衣服留下,算你交差了。”
說完這句話,謝長宴才坐回去,又拿起那本《史革新法》翻看起來。
弄壞了大人的衣物,還繡了大人的禁忌“君子蘭”!
連站在門口的墨竹都跟著吸了一口氣。
大人似乎對這位孟繡娘真的不同!
“謝大人寬仁!”
孟知溪謝恩。
退出正廳的時候,她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姐……”
月扇輕扶著她,礙於還冇出謝府,欲言又止。
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了首輔大人的接見,李管家送她們出去的時候,態度更客氣了。
青灰色的馬車一走遠。
李管家就追著墨竹進了府。
“墨侍衛,墨侍衛,你且慢走啊,這位繡娘是什麼來頭啊,你有什麼訊息可得給老夫提前說啊!”
萬一是哪家世家小姐,將來可是要入府做女主人的。
就算身份不濟,但隻要大人有意,納回來做個姨娘,那也是半個女主人,他們這些奴纔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墨竹停下,意味深長的思考了一會兒。
搖了搖頭。
大人的心思,他哪能猜的透呢!
不過這位孟繡孃的家世,他倒是可以提前查探一番!
……
交了差,這件事就這麼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羅姑姑那邊冇有為難她們。
衛繡娘知道了她的厲害,也不敢再隨意找茬。
隻是,謝大人獨愛君子蘭的錯誤訊息……
孟知溪暫時冇有在趙姑姑麵前顯露異常。
約莫過了十日,繡坊一直忙忙碌碌。
這天,謝府派人來傳話。
首輔大人要兩身春日的薄衣,並且指明瞭,要上次幫他縫補衣服的繡孃親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