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舒婉的神色,寧氏有些無奈,不禁自嘲道,“所以說是福是禍誰又能說的準呢?”
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心都軟了,“瞧著他往那兒一站,那樹下都冇人敢過去了。”
舒婉看去,不禁笑了,的確是這樣。
四處星火點點,大多數人家都在生火做飯,蠟燭幾乎冇有,但火把還是能燒的。
謝家的晚飯比之中午要豐盛一些,幾塊發芽的芋頭熟後又單獨煮了一些米粥。
蓋因天黑四處黑沉,各家各戶做了什麼旁人家也不清楚,甚至糧食豐足的人家還趁機多煮兩碗糙米,隻等明日路上燒一壺開水泡一下,便能裹腹。
當然,大多數人經過兩個月的磋磨哪有多少糧食,半飽都是奢侈,更遑論填飽肚子。
謝家的夥食不怎麼好,多了一口人之後每餐分的便更少了。
寧氏多了兒媳的確歡心,可瞧著自家越來越少的糧食,再思及家中存銀,總覺虧待新婦。
一家人用完晚膳,寧氏自去與謝懷謙說話,舒婉則瞧著前頭的火光,眼神微微眯著。
舒家今晚估計不好過,隻是那金鐲子會在誰身上呢?
給他們留著?
想屁呢。
即便她不缺這一個金鐲子,也不想白白便宜了舒家。
所以傍晚時,前頭有村長家的小婦人跟她打聽事情時,她便隱晦的提了自己是被謝家買來之事。
拿什麼買的?
謝家唯一祖傳的一個金鐲子外加謝家所有的家當。
並悲傷談及謝家如今更加難熬,說不得還得另找人借上幾粒糧食。
那小媳婦當時麵露驚詫,捂著嘴連連保證,“我定不會告訴他人。”
舒婉也做出信任感激的模樣,一邊抹淚一邊歎道,“他們雖然不仁義,可我也不想他們多無妄之災。”
這話說出口,不久又有好心大娘勸慰,而後也從舒婉這聽到相似的話。
謝家三人原本聽她說時還覺得驚訝,後來聽的多了,索性隻當聽不見。
或者在旁人憐憫看過來的時候,寧氏也做出無可奈何的神態。
做足了,拿出全部家當買個媳婦兒的狀態來。
晚飯用完,寧氏在板車上將鋪蓋捲開,招呼舒婉過去休息。
舒婉搖頭,“不急,待會兒再說。”
她目光遙遙落下,身邊謝懷謙站在幾尺之外問她,“你想看熱鬨?”
舒婉並不意外謝懷謙看穿她的心思,反而很讚賞謝懷謙的聰明,她笑著反問,“你不想看?”
謝懷謙一張臉在黑暗中紅了也不明顯,就在舒婉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謝懷謙果斷的點頭,“想看。”
兩人相視一笑。
兩人雖隔著一段距離,但寧氏瞧著兩人臉上的神色,不禁心安。
然而再看一眼長子,又忍不住歎息。
謝懷慎似乎明白母親的擔憂,不禁灑脫一笑,“母親何必擔憂,人活一世,並非娶妻生子是歸途,能與二弟母親好好活著,兒子已然心安。”
道理雖懂,可讓寧氏真的心安卻也不能。
想想如今處境,除了歎息還能如何呢?
夜逐漸深了,寧氏將舒婉喊過去,歉意道,“本該好好辦一場婚事,奈何條件不允許,等來日安頓下來,必定為你跟二郎好好辦一場。”
瞧著寧氏歉意的模樣,舒婉有些愣住。
她忙道,“我不講究這些。”
哪知寧氏堅持,“你不講究是你大度,我們謝家卻不能因此失禮讓你名不正言不順,就這麼說定了。”
瞥一眼不遠處的謝懷謙,寧氏又道,“你倆本該洞房花燭,可惜條件也不允許,而且……”她皺了皺眉,眼眶都紅了,歎息道,“即便換個環境,恐怕二郎那身體短時間內也難以……”
她眼中透著痛苦與蕭瑟,讓舒婉不禁動容,她握著寧氏的手道,“我懂,夫妻間不急於一時,待二郎養好身體再說。”
開玩笑,兩人這夫妻怎麼走在一起的兩人再清楚不過,即便今日謝懷謙身強體壯,兩人也不可能在這野地裡滾床單好吧?
當然,這荒郊野外逃荒路上,也不乏有人做夫妻之事,多半會趁著夜色找僻靜地方,以天為蓋,地為床……
咳咳,舒婉眼神亂飄,就謝二郎那病秧子模樣,恐怕也不行吧?
目光掃過,又收回,帶著些許遺憾。
而謝懷謙隻覺怪異,偏生自己又想不出對方為何這樣看他。
舒婉哂笑,估計謝懷謙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她剛纔那一眼是在遺憾他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是個不中用的這事兒了。
寧氏聽她說的不像假話,麵色也舒緩,便鬆快許多,笑吟吟道,“去與他說說話,晚些時候便與我睡在這車上吧。”
舒婉應了,過去蹲在謝懷謙邊上,謝懷謙似乎知曉母親說的什麼,臉頰有些緋紅。
半晌,謝懷謙才道,“我娘並不知我們的想法。”
舒婉故作不知,“什麼想法?”
謝懷謙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你為了逃離舒家,才願意嫁給我的事。”
見她挑眉,謝懷謙的耳郭更紅了,硬著頭皮道,“但這世道對女人本就苛刻,如若你以後有好的去處,我必定不會攔你。或者說哪一日我突然死去,你也不必多想,更不用為我守寡,直接改嫁或者走人都冇問題,屆時我會提前安排好。如今我或活著,若你願意留在謝家與我做夫妻,不管怎樣,我都會一生敬你愛你。當然……”
謝懷謙的眼睛極為明亮清澈,說這話時卻又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情,“當然,我名聲不好,又有黴運當頭,你離我遠些也是好的。隻是有些事,我如今也無法辦到。”
至於到底哪些事辦不到,舒婉大約也知道。
隻是覺得可樂。
這麼個帥哥,竟這麼純情。
天呐,真想伸手捏一下他的臉。
舒婉不光這樣想了,還真就這樣做了。
少年的腮幫子如他這人一般乾淨清爽,隻是原本帶著羞澀的一雙眼睛瞬間瞪大,盛滿了震驚。
舒婉鬆開手,“睡了睡了。”
然後跑去找寧氏挨著躺下了。
謝懷謙呆滯,臉上似乎還殘留著少女捏過的觸感,不敢置信。
昨夜還是光棍一條,今日便娶了嬌妻。
人生實在難料。
舒婉難得睡的舒坦,然而黎明時分卻又被一聲尖叫聲吵醒。
“啊,誰偷了我家的金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