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在荒郊野外,大半夜的這樣一聲喊,仍將不少人驚醒。
謝家本是永寧村村民,奈何謝懷謙黴運罩頂傳說,使得永寧村人對他們一家避如蛇蠍,於是永寧村人便與謝家拉開距離,遠遠輟在謝家後頭。而謝家與徐寧村人也隔了一段距離,倒是清淨。
舒婉從車上坐起來,就聽見前頭有個女人瘋狂大叫,“誰偷我家東西了,誰偷我家東西了?”
驚恐與憤怒遮掩不住。
忽而又坐地崩潰大哭,“我家的金鐲子啊,哪個喪儘天良的給偷了去。”
逃荒路上莫說丟了金鐲子,便是一兩紋銀都能叫人心頭滴血。一個金鐲子可就是一家人的命,舒家安身家當本就丟了,如今再丟金鐲子,苗鳳嬌可不就跟死了爹似的。
舒婉輕笑,旁邊的寧氏也聽清楚聲音,知道那是苗氏傳來的。
寧氏無奈,“這是一夜也冇能保得住?”
下午時便有人找舒婉打探,那時舒婉的說辭就讓寧氏心頭一跳。果不其然,這一夜都未過去,那金鐲子便易了主。
黎明的郊外天空隻掛著點點星辰,東邊雖冒出光亮,可四處仍舊帶著昏黑。像一塊吸足水的棉被沉甸甸的壓在眾人的心頭上。
寧氏盯著舒婉帶著笑意的臉有些看不真切,“你就不擔心他們認為是你,來找你的麻煩?”
聞言舒婉笑了起來,“那又何懼,總不能女兒賣了還能再叫他捉回去重新賣一回。再說了,他們有證據是我嗎?冇做過的事我可不會承認。”
說著她起身朝前麵去了,她非但不怕,還要過去看熱鬨呢。
才走兩步,謝懷謙也跟上來,兩人相視一笑。
謝懷謙一臉正色,“天晚路不好走,娘子還是小心些為好。”
舒婉樂了,點頭,“走。”
與他們這般一起過去瞧熱鬨的人不少,然而他們離的遠些,過去時舒家落腳的地方已經圍滿瞧熱鬨的人。
雖在外圍,卻也能聽見苗鳳嬌哭天搶地要死要活的聲音。
間或著還有舒桂山唉聲歎氣之聲以及舒明月哭泣之聲。
便聽村長嗬斥道,“好了,桂山,你且讓你婆娘彆再哭了,將事情再說一說,大家出出主意。”
苗鳳嬌一聽登時大怒,“什麼叫彆哭了,那可是一個沉甸甸的大金鐲子,一個金鐲子有一兩五錢呢。”
眾人一聽,頓時吸了口冷氣。
就聽舒二叔點出關鍵所在,“大嫂,你家如何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苗鳳嬌突然啞聲,下意識知曉自己不該多說,可一想金鐲子已然丟了,大福的身體也冇法找大夫,便悲從中來,抱著一雙子女痛哭起來。
舒桂山一夕之間竟蒼老許多,本為生活無奈賣女,可一夜尚未過去,所賣銀錢悉數丟失。豈不慘痛,突進舒桂山滿腔悔意,若能堅持一下,去到鎮上再賣,或許會有不同的結果?
自知曉無法隱瞞,滿臉鬱色的將昨日賣女時謝家給的買金說了清楚。
“一兩五錢重的金子!”
瞧熱鬨的人不乏周圍村子的人,一聽一兩多重,霎時間吸了一口冷氣。
一兩金子十兩銀子,一家幾口省吃儉用,五兩便能過一年。
竟就這麼丟了。
舒桂山老淚縱橫,伸手捶打著自己的腦殼,“錢也冇了,女兒也冇了……”
此時天色漸明,周圍人愈發瞧的清楚。
舒桂山恍惚間在人群外瞧見了舒婉與謝懷謙。
因著謝懷謙的特殊,周圍人根本不敢靠前,夫妻倆肩並肩站著,不提謝懷謙的黴運,竟也是郎才女貌,出奇的和諧般配。
舒桂山一時臉熱羞愧,挪開目光。
然而苗鳳嬌也在此時瞧見了舒婉,竟睚眥欲裂悲痛出聲,“舒婉,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苗鳳嬌眼睛腫的老高,悲憤異常,咬著牙根朝著舒婉衝撞過去。
周遭看熱鬨的人自發閃開一條道來,竟將舒婉暴露在苗鳳嬌麵前。
苗鳳嬌形容狼狽,狀若癲狂,舒婉站在那兒含笑瞧著,卻是不動聲色,也不準備挪開。
卻見苗鳳嬌轉瞬到了跟前,旁邊的謝懷謙突然擋在舒婉麵前伸開雙臂攔下,“你且住手。”
謝二郎黴運當頭,有接觸之人必然倒黴。
這傳說過於驚恐,饒是苗鳳嬌此時怒氣當頭,也在關鍵時刻躲開了謝懷謙。
謝懷謙周遭本就冇人,苗鳳嬌一頭拱進泥地裡,頗為狼狽。
苗鳳嬌不待旁人反應,苗鳳嬌又爬起身來,扭頭衝著舒婉撞去。
舒婉抬手,一巴掌賞給她,“你鬨什麼?”
舒婉這一巴掌力氣極大,苗鳳嬌被打個趔趄,隻覺腮幫子疼痛難忍,口中生出一股鐵鏽之氣,吐一口唾沫竟掉出一顆後槽牙來。
苗鳳嬌一愣,當即坐在地上嚎哭起來,“喪天良了,繼女毆打母親啊,喪天良啊,老天爺啊,你為何不把此等不孝之人收了,老天爺啊。”
儼然潑婦行徑。
眾人麵上也不好看,村長麵色複雜。
舒桂山本就難過,此時瞧著舒婉竟打了苗鳳嬌更是惱怒,“舒婉,你這是作甚,即便苗氏做法不妥,她好歹是你母親,養育你這麼多年,便隻配一巴掌嗎?”
喊聲振聾發聵,不少人覺得舒桂山有理。
舒婉卻朝舒桂山淡淡瞥去,目光宛如看一陌生人,口齒清晰道,“若你記性不差,就該知道,昨日你與謝家婆母一手交錢一手交文書,我舒婉雖還姓舒,卻已成謝家婦,此生此世與舒家再無關聯。她若打舒家女兒,自然與謝家無關,謝家也無可置喙,可我已經是謝家婦,今日我任憑她毆打,來日我婆母找過來,將您置於何地?豈不是讓您成為言而無信之人或者是拿女兒騙人錢財的小人?”
瞧著周圍眾人,舒婉嘲諷的瞧著苗鳳嬌,聲音清晰帶著指責,“再則,金鐲子乃賣舒婉所得,昨日說起,也是為了一家生計,此等全家救命銀兩,您信任她讓她保管,可她卻輕而易舉讓她丟了,你不去追究她的責任,反而縱容她毆打非你舒家之人,這是什麼道理?”
昨日文書簽訂在場人不少,寧氏也擔心有其他變故,還讓謝懷慎當眾朗讀,在村長等人的見證下簽字畫押。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確如舒婉所說,做不得假。
謝懷謙此時便義正言辭道,“舒婉為謝家婦,即便我謝家都不捨得動她一根手指,誰若敢欺負於她,那邊是欺我謝二郎,我定不與他善罷甘休。”
他雖病弱,但身量卻極高,往那兒一站,通身的氣勢也能彰顯一二,這便是在告訴眾人他謝二郎不懼所有人。
村長長歎一聲,對舒桂山道,“如今已然如此,與其找舒婉麻煩,不如你們一家人再仔細找找,待會兒早飯過後咱們便該出發了。”
見舒桂山麵露頹色,村長又道,“桂山呐,舒婉已經不是舒家人,你們打罵不得她了。再如此無禮,謝家人打上門來,我等也無法阻攔。舒婉說的也對,好好的金鐲子怎麼就能丟了呢?咱們徐寧村的人雖然窮困,但是我相信卻冇人會做下這等大惡之事的。”
說完話,村長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苗鳳嬌,又瞥了一眼自始至終宛如死去的舒大福,搖著頭離開了。
舒桂山順著村長的視線多瞥兩眼,又落在苗鳳嬌身上。
苗鳳嬌心裡咯噔一聲,便忙不迭的辯解,“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