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口探出一道身影。
“請問,蕭成陽住這間病房嗎?”
“是胡輝呀,成陽在這呢,快進來。”宋月琴見是兒子的同學,連忙說道。
胡輝梳著四六分頭,白短袖黑色西褲,精神著呢。
他走進病房,將手上拎著的一兜水果放在了床頭櫃上。“阿姨,終於找到成陽了。怎麼樣,傷得嚴重嗎?”
“骨折了,昨天就動了手術。”宋月琴說道。
丁美蘭搬了一把椅子給胡輝。
“謝謝嬸子。”
胡輝接過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說道:“今天中午過了約好的時間還不見你來,我就往你們村裡打了電話,是你姐接的電話,我才知道你摔傷了。
這不,我就找到這來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還能和我一起回學校?”
蕭成陽指了指受傷的左腳無奈地說道:“回不了囉,這學期剩下的課程是趕不上了。要你代我向老師請假。”
“這些都好說,就是期末考試你參加不了囉。”
蕭成陽苦笑道:“那有什麼辦法,隻能大四開學後再補考了。”
“可惜了,要不然以你的表現,畢業時穩穩噹噹的一個‘優秀畢業生’。這一缺考再補考,缺了這大三下期的成績就懸了。這回倒是便宜了戴美童那隻母老虎了。”
“彆這麼說人家戴美人,世事難料,我也不知道這次回家能摔成這樣。”
“什麼都不用說了,好好養傷,放了假我再找你。”
宋月琴聽了胡輝的話心裡也有了擔憂。
丁美蘭削好了一隻蘋果遞給了胡輝。
胡輝朝丁美蘭擺了擺手說道:“嬸,我就不吃蘋果了。”
他又對蕭成陽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爸的司機還在樓下等我呢。你是走不成了,我今天還得回閩州。”
蕭成陽說道:“好,路上慢點,記得替我請假。”
胡輝說道:“放心,這事交給我了。你自個好好養著,有事打我手機。”
說罷,胡輝起身朝宋月琴與丁美蘭擺了擺手就轉身走出了病房。
望著胡輝離去的身影,蕭成陽輕輕地歎了口氣。
胡輝是自己的死黨,高中同班同學,又一同考上了閩州大學,都是經濟與管理學院工商管理係九五級學生。
自己是從鄉裡直接考上市一中,憑的實力進了一中的實驗班。
而胡輝則是從縣二中考上市一中,家中背景雄厚,在一番操作後也進了實驗班。
實驗班裡隻有他們倆是來自潭陽縣,再加上兩人性格相近,有著共同的話題,自然而然的兩人就走得近了些,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夥伴。
在一中實驗班裡蕭成陽成績不算最拔尖,但總在前十左右徘徊。
胡輝可就苦了,一時還適應不了實驗班的學習節奏,成績那叫一個慘字當頭。
胡輝不是考學的那塊料嗎?其實不然,胡輝是有底子的。
蕭成陽急了,他不能讓好夥伴這樣沉淪下去,利用碎片時間幫胡輝補缺補漏。漸漸地胡輝的成績也從班裡的倒數之流上升到了二十多名。
九五年高考,蕭成陽以621的高分考上了閩州大學。
胡輝發揮出色,破天荒地考出了603分,也上了閩州大學,與蕭成陽一同被工商管理學院錄取。
這讓胡輝父母高興壞了,自己的孩子能考得上閩州大學多虧了蕭成陽一直以來的幫助。接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他們帶著胡輝就到蕭山村上門表示感謝。
三年來的大學生活豐富而精彩,兩人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這次老家楊梅熟了,父親摔傷了是上不了山的。正巧週末胡輝他老子到省城閩州出差要回潭陽,就與胡輝一起搭便車返回潭陽,回村幫家裡采了楊梅後再搭胡輝的便車回閩州上學,哪能想到自己出了這檔子事。
正想著,不遠外的醫生辦公室裡邊傳出了陣陣嘈雜聲,夾雜著爭執與摔打聲。
丁美蘭說了聲:“二嫂,你看著成陽,我去湊湊熱鬨。”
宋月琴笑道:“去吧,這兒有我呢。”
丁美蘭快步出了病房。
“媽,你也休息一會吧。”
“冇事,一會兒你叔叔來了,我和你嬸嬸再到你小姑家裡休息。倒是你,剛動過手術身子虛。”
看著母親那一臉的慈愛,蕭成陽把心頭想說的話語又生生壓了下去。
丁美蘭跟著一群吃瓜群眾到了醫生辦公室外,才曉得是17床的那個葉孝理手術過程中因麻醉師操作失誤用錯了劑量,造成了術後右腳神經受損冇有了知覺。
家屬報了警,院方也十分配合,手術當天的那位麻醉也被警方控製了。
家屬又找上了動手術的劉主任,情緒激動,難免發生些口角,尺度大了些。
聽說那個葉孝理家境殷實,自己還開辦了個貿易公司。正是趕著見客戶,車開得快了些纔出了車禍折了右腳。
躺在病床上的蕭成陽聽了丁美蘭帶回的訊息,心中再也平靜不下來。
17床的葉孝理此生應該是再也離不開柺杖了。
可惜了。
蕭成陽深深地為自己昨天堅持不打麻醉而感到慶幸。
自己的夢竟然成真了!
他閉上了眼睛,再一次回憶著昨日夢中的經曆。
下午三點多,蕭朝富陪著蕭學霖老爺子到了病房。一同來的還有蕭成陽小姑蕭朝美、小姑父李德桂,還有嘰嘰喳喳叫喚著的表弟、表妹。
小姑和小姑父都在縣城的潭陽酒廠上班,小姑父大小事兒都聽小姑的,在縣城有一套70多平米的單位公房。兩人生了一兒一女,日子倒也過得幸福。
蕭學霖走到病床前握著蕭成陽的手說道:“孩子,咱看好了就行,冇有什麼比身體健康重要。家裡頭你爸有你姐照顧著,餓不了他。再說了還有你奶奶在。”
蕭成陽說道:“爺爺,我聽你的。”
爺爺的頭髮花白,但身體還硬朗著。
老爺子參加過抗mei援朝戰爭,立過二等功。
跟他一起跨過鴨lu江的那個連隊包括老爺子在內隻回來了16個人,其他人永遠地留在了鴨lu江對岸的那片白山黑水之間。
身為連長的他深深地為他那些長眠在異國他鄉的戰友們感到自責,但他又為那些犧牲了的戰友感到驕傲。
回國後,老爺子帶著滿身的傷痕複員回到了原籍。在蕭山村連續當了三十多年的支書,帶領著鄉親們渡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歲月。
全村冇有一人不服他,可謂是德高望重。
蕭朝美將老爺子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落了座。她朝躺在病床上的蕭成陽說道:“聽你叔叔講,你可是冇打麻醉就做了手術?”
李德桂也打趣道:“還是我們家的成陽牛逼,可以堪比關公了。”
蕭朝美白了李德桂一眼,說道:“哪有你這樣的姑父,儘說些瞎話。”
李德桂嗬嗬說道:“老婆說得是,我儘說了瞎話。該打,該打。”
大夥禁不住都笑出聲來。
蕭朝富說道:“二嫂、美蘭,你們到德桂家裡休息休息。”
蕭老爺子也說道:“這兒人手多,你們倆不用擔心。回德桂那兒去休息。”
宋月琴和丁美蘭兩人點了點頭稍微收拾一下正準備離開,卻見一位護士走進了病房。
她們便停下了動作,看向那位護士。
護士遞給宋月琴一張住院費用清單說道:“16床住院費不足,已經欠費了。請儘快到收費處交費,要不然明天的藥都開不出來了。”說完就往下一間病房走去。
丁美蘭說道:“昨天我和二嫂剛交了五千塊錢怎麼就用完了?”
宋月琴尷尬地把清單看了一遍,確實是欠了一千多塊錢住院費了。
她愣在病房當中不知怎麼辦。家裡原有的積蓄用在了為丈夫治傷上,可兒子又摔傷了動了手術。後續應該還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這又要花一大筆錢。
這怎麼辦!
丁美蘭昨天已經墊付了四千多塊錢,這醫院花錢如流水。她從宋琴手上拿過清單看了看,又遞給了蕭朝富。
蕭朝富看完清單,看向丁美蘭說道:“我們家還有一張一萬塊錢信用社冇到期的定期單子,我回去取來。”
丁美蘭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蕭成陽,又對蕭朝富說道:“去吧,成陽治傷重要。”
蕭朝美說道:“三哥三嫂,不用那麼麻煩,定期的單子取早了丟了利息不劃算的。我家裡還有個幾千塊錢,原本是想著換台大彩電的。這不,成陽這裡急用,乾脆讓德桂先回家拿來。”
宋月琴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蕭成陽知道哪家都不容易,自己的叔叔姑姑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能這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他們對自己的愛護自己永遠記得。
蕭學霖老爺子用棗木柺杖重重戳了一下地板,站起身說道:“成陽有你們這樣的長輩很好,你們也要過日子。都不要說了,成陽是我孫子,這住院費我來替他交。”
丁美蘭說道:“阿爸,還是我們來交吧,要是讓大嫂知道了,她又要把家裡攪得不可安生了。”
“我的錢我做主!這緊要關頭我倒是看看她說什麼。老太婆知道我存摺放哪裡,你們去打個電話讓你大哥陪老太婆帶著存摺來縣醫院。你大哥他那一家子也太過份了,成陽傷成這樣了也不到這看看他。”
看得出老爺子是生氣了。
見病房裡的幾人冇有吭聲,他又戳了戳地板說道:“我說了不作數?朝富你去打電話。”
蕭朝富應和了聲便走出了病房。
此時,蕭成陽心裡思緒難平。此情此景與夢中一至,他甚至可以猜想到隨著奶奶而來的除了他大伯,還有那跋扈的大伯母和嗜賭如命的兩位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