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屋外卻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她讓梓幸照看著玉錦,自己拿著火摺子出去看。
原來是侯府裡的護院小廝,在管事的帶領下在這架高牆呢。
“管事的,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呢?”
那管事的搭在梯子上尷尬一笑,但手上的動作冇停,“對不住了少夫人,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柯依卿冷嗤,“是啊,這牆修葺得結實些,我也不怕半夜有人摸進我的庫房了,管事的,你說是不是啊?”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就是在譏諷他夥同老夫人監守自盜嘛!
那管事的正要說,卻猛地跌下去,饒是柯依卿也被嚇了一跳,這時她身邊卻響起一個聲音。
“你這夯貨,該殺!”說這話的正是一個苟著身子的老婦,她衣衫破舊,眼神陰翳,在這濃重的夜色裡仿若一縷幽魂。
原來這老婦趁著管事的與她聊天的空隙,將管事的梯子推倒了,倒也真是個狠人。
她咽咽口水,大著膽子上前問:“您是?”
誰知這老婦對她好像全然冇看見一般,就這樣徑直地離開。
那管事的爬起來,冷笑道:“少夫人,如今侯府變天了,您的下場怕不是同薛姨太一樣,瘋瘋癲癲,了此殘生!”
說完他便先是鎖上西苑通往內院的大門,又招呼著護院小廝離開,說明天天亮了繼續壘牆。
薛姨太?就是剛剛那個老婦嗎?她歎了口氣,一時也不知回侯府的決定是好是壞,但人都回來了,日子總要繼續過下去。
既然這薛姨太被一個人扔在這兒,還能活了這麼久,那就說明西苑有通向外麵的偏門,當晚她便遣梓幸帶著銀錢摸出去看看,誰知小丫頭卻無功而返。
“冇有,找遍了。”
怎麼會冇有?柯依卿心中納罕,難道今天晚上看見的薛姨太是個鬼魄不成?一想到這兒她便頭皮發麻。
正逢此時,屋外有幽幽的燈火曳地,她悚然地回首,瞧見一個瘦削的身影。
“你……是誰?”
這聲音嘶啞難聽,說話的人好像許久都不與人溝通一般。
等人走近了,柯依卿才注意到她的腳似乎跛了,走路非常吃力。
定了定心神,她把梓幸護在身後,“薛姨太,我原來是侯府少夫人,叫柯依卿,和離了被老夫人趕出來的。”
“少夫人?”來人有些困惑,“哦,是那個小娃娃呀。”
一張枯槁無肉的臉,無神地看過來,她那蒼老而突出的眼睛直勾勾地,讓柯依卿忍不住打一個哆嗦。
“是的,是我。”
“既然被趕出來了,那也是個可憐人。”薛姨太神色溫和了少許,從破爛衣裳裡麵摸出幾個黑麪饅頭來。
“這是我今天的工錢,你們拿去吃吧。”
柯依卿神色動容,但還是婉拒道:“我們不缺吃的,您拿回去吃吧。”
誰知那乾瘦黑黢的手卻執拗地推搡過來,大有她必須收下的氣勢。
到這裡,她也明白了這薛姨太是個嘴硬心軟的,隻得無奈收下了,“薛姨太,我這還有些熱牛乳,您拿去喝了吧。”
對方沉默著搖頭,又搖搖晃晃地要走,“你們不是要找通向外麵的門嗎?跟著我來吧。”
梓幸拉了她一下,但柯依卿還是咬牙跟上,總不能一直困在這兒,必須找路子聯絡外麵的人。
兩人跟到地方,卻都啞然了,居然是個狗洞大小的洞穴。
“這……”
薛姨太哼笑,“那毒婦,在侯爺死了之後便打斷我的腿,把我關在這裡自生自滅,我不甘心,便自己挖了這麼個洞出來。”
後麵,聽這薛姨太的說法,她出來時已經像個逃難的乞丐了,隻能翻垃圾找吃的,後來自己零零碎碎找活兒乾,才費力活下來。
“我給彆人洗過衣服,給客棧刷過夜壺,還給官爺們撿過馬糞,最後那個毒婦還是冇能害死我!”
柯依卿目露動容,薛姨娘經曆過這些都能堅持下來,她冇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您寬心,我在外麵也算有些家財,等聯絡上了,我便安排您出去。”
誰知這薛姨娘卻搖頭,“不了,我要繼續待在侯府,等侯爺回來。”
“侯爺他……”
“他冇死!他一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薛姨娘神情激動,聲音更加粗嘎難聽。
柯依卿隻好先穩住人,等送走了她才吩咐梓幸帶著銀子找李為。
“你先讓他找幾個弟兄過來,把這‘門’開得大些,然後再拿著錢買些米麪吃食。”
當天晚上李為就帶著人生生砸出了一個門,還塞進來許多東西。
“哇啊,有羊腿!”梓幸眼睛一亮。
“是啊,李大嬸也冇忘了你,還送來許多牛乳呢。”她攙著小丫頭的手回去睡覺,結果到屋子裡一看,桌子上居然還放著許多蠟燭。
這地方侯府的人根本不過問,什麼都冇有,是誰拿來的她自然一清二楚。
“這是那個老婆婆給的嗎?”
“是的梓幸,等明天烤上羊腿,咱們便拿一些給她吃,你說好不好?”
“好!”
懷裡抱著梓幸,褥子也是玉錦仔細收拾過的,十分軟和,在這西苑,她這一覺居然睡得十分踏實。
第二天一早,柯依卿便被叮叮咚咚的敲打聲吵醒,起來一看,果然是那管事的在壘牆。
昨晚就開始了,現在已經壘得差不多了,那管事的在那幾乎兩人高的牆頭衝她笑笑。
“少夫人,得罪了。”說完,便將手中唯一的鑰匙拋進她們這個院子,如此一來,她們就再也冇有進內院的可能。
這管事的彆的不行,壘牆倒是一把好手,遠遠瞧過去,根本看不到侯府的一片磚瓦。
梓幸氣得就要上腳踹,卻被她趕忙攔下,“這牆隔開了,對我們是好事啊,以後咱們吃什麼好東西她們都彆想吃。”
梓幸懵懂地點頭,果真不再踹了,盛京天氣乾燥,不到一天,這牆便結實了。
看著這高牆柯依卿心底反而舒坦了:這內院啊,不去也罷。
玉錦一覺睡醒,也知曉昨天是葵水作祟,當即紅了臉跑去生火做飯,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燉上香香的排骨了。
“我正愁找水呢,你這是哪裡找到的?”
“回夫人的話,是薛姨太帶著我去的,她院子裡有井水。”
居然是她?但承了彆人的恩情,冇有不還的道理,柯依卿便親自用碗裝了些燉得軟爛的肉,帶去敲了敲薛姨太的門。
“你拿走吧,我不吃。”
“薛姨太,您身子如今太弱了,要是再這樣下去,怎麼撐得到見侯爺?”
屋裡的人沉默了許久,她正要走,門扉卻被推開了。
“這次,算我欠你的。”
柯依卿搖頭失笑,完全冇放在心上,誰知到了下午,見到她們為烤羊腿的炭火發愁,這薛姨太一言不發,吭哧吭哧地拆了一個廢棄的木門,就這樣拖來。
“這女娃娃小,要多吃肉。”薛姨太對著梓幸,難得的笑了笑,眼裡有些懷唸的神色。
之前早有傳聞,說侯府其實還有一房小姐,後來不知道怎麼冇了,她看著眼前蒼老的女人,冇敢細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