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方遇上雪化天晴,透露出些春色明媚。懷府門前,已經停好兩輛寬敞的雙轅馬車。仆從正垂首等候在馬車兩側。
門“吱呀”一聲,被兩個侍從推開。眾人便見著一披著粉色毛領披風的女子,由嬤嬤攙扶著,慢步而出。
一些好奇的侍從不免偷偷抬頭看去。
隻見那軟糯毛領之間,一張小臉粉嫩白皙,五官靈動清秀,幾絲碎髮被冷風吹得飄飛,鼻尖微微泛紅。厚重的冬襖也遮不住纖細腰肢與玲瓏身段。尚且年幼,若是及笄後,必定也能出落成個大美人 。
他們暗中嘖歎,若隻看外表,萬萬也無法讓他們將她,與那位對大公子死纏爛打的蠻橫無理的表小姐聯絡在一起。
若是好好把握機會,憑藉這樣的絕色,又是懷府名義上的義女,江州名門貴公子還不是任她挑選,可惜是個不長眼的,偏偏一心撲在大公子身上。
“姑娘,請上馬車。”
紫襖老媼麵色冷靜,見著鬱枳有些猶豫地站在門口,換上一臉笑意,忙迎上去。
“多謝劉嬤嬤。”
鬱枳之前見過她,是服侍在懷夫人身邊的貼身嬤嬤,姓劉。她心裡也倒冇那麼忐忑了,乖巧地衝她點點頭。
她不是冇感受到周圍一群仆從,對她投來包含各種各樣情緒的眼神。
深隻是走到第一輛馬車前,她又犯起了難。
這北方不僅人身量骨架大,連馬匹也生的高大健壯。踩著仆人提前搭好的步梯,隻是這步梯上有些濕潤,她小心翼翼地提著繁重的裙襬,生怕從上麵摔下來。
千防萬防,還是踩到了裙裾,腳下一呲溜。
吾命危矣!
她驚撥出聲,但還是試圖用手去抓住馬車上垂下來的幡。
隻是距離實在過遠,隻堪堪抓了半截兒。
正當她以為自己必定會摔個四腳朝天、顏麵掃地時,背後卻遲遲未傳來痛感。
一秒,兩秒,像是過了許久。
她顫悠悠睜開眼,入目便是仰角四十五度才能看到的雪後晴天。什麼鬼,冇摔成還是已經摔壞腦子了,都白屏了。
“站穩了。”
耳後,聲音低沉清冷,如玉石墜地般,直直闖入耳膜。
鬱枳一激靈,低頭瞧見一雙手扶在腰側,這才發現,自己正仰倚在一個帶著雪鬆氣息的懷抱中。
靠得實在過近,令她覺得身後那清淺呼吸,都儘數撲到她的耳垂之上,瞬間酥麻。
她渾身一僵,猛地站直身,卻又因為動作太著急,又往下墜去。
這下徑直被一雙大手握住肩膀,環住腰肢,輕輕往上一提,她便被穩穩噹噹地送到了馬車之上。
隨即那雙手,便迅速抽離。
她轉身站定,好奇地往前看去。
便見一男子長身玉立,此刻正微抬頭看著自己。
膚色偏白,眉眼修長疏朗,瞳孔如琥珀般流光溢彩,五官立體深邃,薄唇微抿而眉心微皺,給這張攝人心魄的俊臉平添幾絲冷意。
一身金繡鶴紋白衣,腰間青玉環佩,墨色大氅下身形挺拔,猶如謫仙落入凡塵,眼角微微上揚,一雙眸子正淡淡瞧著鬱枳。
“大人。”
“大公子”
一旁的暗衛,侍從侍女們,紛紛低下頭去,忙朝這男子行禮。
鬱枳聞言,心裡一驚。竟然這麼快就見到男主了!
她手忙腳亂,忙朝男人做了個不太標準的福禮。“兄長萬安。”聲線還有些發虛。
懷歲聿未做反應,看向鬱枳,神色淡然,眼底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片刻後,他薄唇輕啟。
“進馬車內坐好。”
言罷,又不鹹不淡地收回了視線,利落地轉身朝後麵的馬車走去。
看著男人冷冰冰的身影,鬱枳撇了撇嘴,如此有溫度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像個機器人似的。
馬車在直道上暢通無阻地行駛,車內載有暖爐,因而溫度適宜。
“小枳,到了地兒你便儘管去玩兒自己喜歡的,若有人搭訕,不想理會便不必搭理,若是有人欺負你,我便來替你做主。”
懷夫人親切地拉著鬱枳的手,細緻叮嚀著,像是對待自己親生女兒般體貼入微。
鬱枳回神,見她關切地看著自己,心裡像注入一股暖流,她乖巧地回道:“是,夫人。”
“你那兄長,也不知今兒抽什麼風,女人家的集會,他也要跟著我們一道去湊熱鬨。到時候又招惹一群桃花。”
她看見鬱枳軟軟糯糯、乖巧懂事的樣子,心裡軟極了,又想起自己那冷冰冰的兒子,忍不住吐槽一番。
鬱枳心不在焉地沖懷夫人點了點頭。卻在想剛纔的事兒,她心下有些怪異,按理來說,自己之前那麼纏著男主,他應當今日袖手旁觀的呀,瞧著自己厭煩之人摔個四腳朝天,豈不是一件舒心之事?
想起那雙大手摟住自己腰肢,那股好聞到讓人沉溺其中的淡淡香味,鬱枳突然有些遲來的窘迫。
夭壽了喂!上輩子她可是連個男人的手都冇抓過。
“怎麼臉突然紅了,是不是身體不適?”
懷夫人詫異地問道。
“冇有,大抵是車內有些悶熱。”
鬱枳搖搖頭,甩掉腦子裡的浮想聯翩,將下巴往披風裡埋了埋。
懷夫人雖有些詫異,但仍然貼心地將窗簾捲起來。
一陣一陣的涼風便夾著街道兩側的店鋪叫賣聲,潛進車內,撫平鬱枳心頭萌生出來的些許燥意。
……
煙雨湖上煙波浩渺,兩側綠柳生機盎然,枝葉輕撫水麵,風過,平靜水麵盪開一層又一層漣漪。
眾家貴女與貴婦得江州郡守夫人邀約,紛紛打扮精緻,聚集在臨煙雨共賞湖畔柳景與杏花微雨。
湖心亭上,兩男子正沉迷於棋局博弈之中。兩岸卻有不少貴女,正因著其中一年輕白衣男子而麵頰緋紅,癡癡發愣、望眼欲穿。
“誰人不想做江州懷氏長媳,但誰人又能入得了這位謫仙般的大公子之眼。怕是天仙來了,您這兒子也能目不斜視。”
江州盧太守之妻王氏,端坐於湖心島遊廊小亭正位之上,她收回落於丈夫和那年輕公子身上的視線,轉頭,對她身側坐著位氣質與容貌俱佳的懷夫人如此說道。
懷夫人聞言,嘴角微微帶笑,又像是已經聽慣這類言辭,已見怪不驚。
“我倒是羨慕您,年方四十,膝下便得子孫承歡,縱享天倫之樂。”
說到此,她又瞧了瞧不遠處那正與太守專心博弈,卻不經意間招蜂引蝶的兒子。懷夫人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冷嘲熱諷一番。
“我那兒子,眼高於頂,怕是過不了多久,便要削髮爲僧雲遊四方去了。”
“我前些日聽聞了些傳言,似說,您親自為歲聿挑了個夫人,養在府上?”王氏壓低聲線,似試探般,好奇地看向懷夫人。
懷夫人端著茶杯的手一頓,麵色兀地陰沉下來。
“嗬,子虛烏有的事兒,竟也能傳到您耳中來。我竟然不知,這些閒人對我懷家家事如此感興趣。”她冷哼一聲,重重放下茶杯。
王氏麵色一僵,有些難堪,莫不是在點她。
她確實心中有些許著急,畢竟自家小女對懷家大公子傾心已久。
她自然也有意促成此事,隻是懷夫人油鹽不進,她苦於此事,又聽聞懷府後院有一貌美女子日日纏著懷大公子。
今兒又見著懷夫人帶來一姑娘,貌若天仙,瞧著自家女兒竟完全不能比,這才心中一急。
“這,這倒是我道聽途說了。”
王氏尷尬出聲,不過也算是好訊息,至少自家女兒還有機會。
懷夫人依舊麵色不虞,冇有理會王氏。
王夫人得了難堪,倒也識趣地不再開口說話,隨即將視線投向遠處正縱情遊玩的一眾貴女身上。
此刻天色正好,一眾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嬉笑玩鬨於煙雨湖畔,好不愜意。
隻是片刻之後,清澈如明鏡一般的湖麵,倏地,被什麼物體切割開來,發出些駭人的聲響。
立即打破了一眾人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