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仲氏園的規矩,家主的大娘子在新婚後,應另擇住處。
高內侍一時犯難,原先的吩咐當是住在離亦安齋較遠的停雲居。
眼瞧著華淺已收拾妥當,站在廊下環顧四周,現下已朝他走來:“有勞高內侍帶路。”
高內侍稍加思索,打定主意先穩住華淺:“家主看重大娘子,新居一事,要不等家主回來再搬。”
“此等小事,家主不是吩咐過了。”
華淺不用猜,也知道是這園子裡住的姑娘,目光緩緩轉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等著她們靠近。
剛纔那句話正是戚主管的女兒戚如馨說的,記得夢裡是另有心上人,終日愁容滿麵,對她總是一副不待見的模樣。
與她並肩走來的是孟管家的女兒孟依斐,這人聰慧乖巧,笑裡藏刀,說話也是輕聲細語,最讓華淺擔心的是,她心慕家主,而且又是長公主的得力助手。
這仲氏園上下井井有條,少不了她的功勞。
如今這兩人都竹籃打水一場空,難不成要抱團取暖。
打量間,人已到跟前,縱然各懷心思,還是恭恭敬敬行禮:“見過大娘子。”
都是用來拉攏仲家的工具,華淺並不想與她們交惡,心平氣和接待:“我初來乍到,難得戚姑娘和孟姑娘惦記,往後可彆喚得這般生分,私底下喚我華淺便可。”
連一聲妹妹都不願喚,這是在提醒他們不要覬覦家主。
孟依斐早就打聽過華淺的能耐,倒是以前小瞧了她,眼中的驚詫一下轉為柔和,淺淺笑道:“大娘子心善,我們就更不能破了規矩。”
華淺隻是一笑而過,引她們在院中落座,故意重新說回此前的事情:“對了,戚姑娘剛纔那話是何意?”
戚如馨就等著說這一句話,黑著的臉一時雲霄雨霽,勉強擠出一絲笑。
“冇什麼,隻是偶然聽說大娘子入府前,家主就定了西北角的停雲居,見不得這些奴纔在您麵前虛與委蛇,傷了您跟家主的關係。”
偶然?誰不知是孟姑娘透露給你的,還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累不累啊。
“我知戚姑娘是為我好,可彆隨意一口一個奴才,我都要尊一聲高內侍,就更彆說家主了,憑我對家主的認識,怕是以長輩相待吧,孟姑娘,你說是不是。”華淺說完就期待地看向孟依斐。
是你挑起的爭端,可彆想置身事外。
高禹看著這場戲,突然明白為何家主心心念念這華家嫡女,心裡湧動著感激。
麵對這一點質問,孟依斐處理起來遊刃有餘。
“家主自是高看高內侍的,我們也隻是來幫大娘子搬家的,很多內情,我們自是不知的,說錯之處,還請大娘子以仲氏園的規矩為重。”
不愧是孟姑娘,說話滴水不漏。
來搬家是吧,那就搬吧。
華淺喚來千芷,附在她耳旁說了幾句,繼而笑臉盈盈說道:“這天色不早了,是該早些搬家。”
待千芷喚人搬來一些書,華淺繼續道:“我這陪嫁的確實多,想著姑娘們都愛書,不如請戚姑娘和孟姑娘幫我搬去停雲居吧,正好瞧瞧有冇有喜歡的,就當是我送的薄禮。”
她們自己搭的台階,不下也得高高興興地下:“多謝大娘子。”
停雲居遠,千芷是不願大娘子搬去的:“大娘子。”
華淺看了千芷一眼:“千芷,你幫忙引導一下,我向來不喜歡書太亂,這下可是有人幫我了。”
“是,大娘子。”千芷隻能領命,吩咐人看著戚如馨和孟依斐不情不願地搬了書走。
待人走遠,華淺纔來得及安撫高禹:“高內侍,是我連累你受委屈了。”
高禹看得出其中的真摯,這苦啊受得值了:“多謝大娘子仗義執言,隻是這搬去停雲居,大娘子要不再考慮一下。”
華淺早已論斷,知高禹的顧慮:“高內侍,既然入了這仲氏園,自不能像從前在華宅那般隨心所欲,是搬木樨居還是停雲居,都影響不了家主待我的心意,那我自然也要為他考慮。”
高禹是聰明人,不需要華淺過多解釋,他就踏踏實實去辦了。
華淺抬頭望著這蔚藍的天,依舊有一兩朵白雲擋住了遠眺的目光。
老天讓她在動手前做了這幡然醒悟的夢,如今牧主管被誣監守自盜冇有發生,她與牧遙各得其所,一切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她想明白了,選擇與喜歡的人同行,再苦都是值得的。
她相信仲溪午對的起這份值得。
這仲氏園裡發生的一切,向來不會密不透風。
長公主自是早早聽說了這一切,侍奉她的五娘子有些擔心:“大娘子這般欺負寄居的姑娘,怕是不利於安撫南北鋪子主管的心。”
“淺丫頭還是有分寸的,那都是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的書。家主聰穎絕倫,從來都無需靠裙帶關係來管理偌大的香鋪生意,讓這些主管的姑娘住進來,不過是陪我解解悶,順帶幫家主挑個可心的娘子。淺丫頭若真是這般沉穩果斷之人,家主有她一人即可,娶那些爭風吃醋的人回來,反而家宅不寧,怪鬨心的。”
長公主心如明鏡,此事不怪華淺,那都是她們自己找來的麻煩。
“說是這般說,可長公主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傳宗接代一事。”
這事倒是提醒長公主,她吩咐道:“淺丫頭瘦,往後讓廚房順著她的喜好做,可得要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這樣我這抱孫子的願望就有著落了。”
五娘子本想再問,可細想長公主的話,已然說得清清楚楚,她隻得應下囑托。
仲溪午因汪縣令傳得急,未曾跟華淺多說幾句話就匆匆忙忙出去。
臨近月沉星落,才提著兩盒點心踏入亦安齋。
高禹如往常一般接過點心,見他眉頭深鎖卻一下又舒展開來,隻聽道:“一盒給孃親,一盒給阿淺。”
聽到這個稱呼時,高禹愣了一下,還未接話,便見家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問:“阿淺可安置好了,我們去看看。”
仲溪午的步速格外快,高禹才反應過來,他已提著一盒點心走下台階,往東南方向走。
“大娘子安置在停雲居。”
聽到高禹的話,原本帶笑的麵上一下冷了起來,折返回去,厲聲道:“你跟我多年了,還不知我的心意。”
高禹怎會不知仲溪午暗藏洶湧的喜歡。
木樨居位於亦安齋的東南邊,院內種得是稀有的白色四季桂,香而不濃。
微風襲來,總能吹一陣到家主的書齋。
至於為何是木樨,曾見家主寫過一句詩“無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單取花和淺字,便是如今大娘子的閨名。
這些年,除了他們幾個近侍,就算是長公主也不知道家主喜歡華家嫡女。
麵對仲溪午的質問,高禹隻能將今日發生的事情悉數道來。
仲溪午重重拍了下桌子:“我捧在手心的人,也是她們能欺負的,找個時機,將她們都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