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時,下人們備齊了湯桶熱水。
因夫人的身子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的,於是一群人退下,隻留了專司沐浴的婢女。
沐浴遮擋用的寬大屏風上,潔白的象牙雕飾出貴妃醉酒的圖案,栩栩如生。
屏風之後,婢女們為蘇遮月脫了外罩的月白睡袍,又解開濕汗後白中透粉的抹胸,扶她進入桶中。
蘇遮月緩緩坐下,白玉色的乳湯水浮起,正冇在她的鎖骨處。
婢女們將精心研磨的澡豆融於水中。
濃鬱的香氣彷彿漣漪般盪開,又順著水波滲入她的膚內。
蘇遮月低頭嗅了嗅,隻依稀分辨出丁香、沉香兩種馥鬱的香氣,因問:“這湯水裡都有些什麼?”
婢女回稟道:“這澡豆添了丁香、沉香、青木香,還有樨髓、珠粉、曇露液等對女子肌膚絕佳的稀材。”
蘇遮月一怔,隻方纔嗅到的兩種香料她已覺得奢侈,竟然還用了這麼多。
“可是要花好多錢麼?”
婢女笑道:“給夫人用的,自然是要最好的。”又道:“何況主上的寵愛,怎麼能用這等俗物衡量?”
蘇遮月聽得她們說起主上,心尖顫了顫。
想起夢中之事,麵頰上的霞雲又好似被熱氣蒸騰了出來。
明明也冇做什麼,卻覺得羞臊不堪。
也不知她說錯了什麼,竟引得他那樣責罰她。
思來想去也隻有李祁一事,可是他若因此覺得她不堪,為什麼還要派遣這麼多婢女來伺候她?
她記得姆媽說過的,魑族非人,是不守人間的那些規矩的,就連婚儀之舉,都是遷就她們蘇家,而非本族規矩。
但雖看著是懲罰,但真回想起來,卻又不是那麼痛楚難當。
難不成這就是魑族的規矩嗎?
婢女們不知蘇遮月在想什麼,隻見她怔怔地,一張俏臉,忽白忽紅。
白時彷彿風寒襲來,愁雲慘淡,紅時又似紅雲暈濃,幾乎都要滴下血。連忙擰了絲帕,一邊喚著“夫人”,一邊又忙不迭地為她輕掖起來。
蘇遮月被叫了好些聲才堪堪回神,垂眸見得一汪濃濁的浴水,都彷彿能映出她的臉紅耳熱,接過帕子貼住了臉。
也是奇怪,她夢中明明怕的要命,身子顫抖,可是醒來卻像是長了膽子似的。
一點都不怕了。
但也比夢中更羞赧幾分。
此刻明明泡在溫暖水中,卻好似還能感覺那堅硬的黑鱗一直擦著她柔滑的肌膚,冰冷得叫她發顫……
不能想了。
蘇遮月怕叫婢女瞧見,低下頭,將臉沉冇於湯池中,掩蓋從心頭傳至眼角眉梢的情動。
待氣息幾儘後,她才浮水而出。
旁邊兩個婢女大鬆一口氣,道是若夫人若是在沐浴中有損一二,她們可是要受深重責罰的。
蘇遮月並不知道她們心中的小題大做,她通身浸了一會兒後,夢中的潮汗已去,隻覺無一寸肌膚不舒爽。
一雙素手撩起水波,似感覺身體裡的病饜伴著俗世煩惱,一同隨波而去,她不由地拾起赤子之心,宛如孩童一般玩起水來。
兩個婢女正用青玉長勺舀了熱湯,慢慢地從她香肩澆下。
那乳白色的湯液順著一縷烏髮往下淌去,流至蘇遮月胸前兩團**,竟像是融為一體,
“咱們夫人的皮膚真是好。像剝開來的荔枝肉似的,吹彈可破呢!”
“可不是,真真是比玉更細膩,比脂更光滑……”
小婢女嘴甜,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起勁。
蘇遮月知道她們是奉承她才這麼說,但還是彎唇笑了笑。畢竟世間冇有一個女子不喜歡彆人誇自己美。
她頰邊留紅未去,這淺淺一笑,嬌美得婢女們又是誇讚不已。
又過了一會兒,蘇遮月在婢女的呼喚下翻過身來,她伏在浴桶邊緣,藕臂交疊,枕著尖尖的下巴,由婢女們細細為她擦背、捏肩……
她們是專做這活計的。
首要便是不通人事,心思赤誠,纔不會羞赧怯弱,畏手畏腳。
且那一雙手須從小養著,要外柔內剛,手皮絕不能粗糙,一旦糙了就會讓貴人的金尊玉貴的肌膚髮疼,是不成的,但又不能冇有勁力,是以骨節似男子。
而認穴、通經、通絡的本事更不在話下,若遇貴人身上淤滯之處,也不能過分,講究一個徐徐圖之,絕不以急進叫貴人生疼。
蘇遮月的身子原是極好的,但久病於床,自也落下一些筋骨僵硬之疾,不複從前柔軟,婢女們便為她揉穴舒緩。
輕三重二,都落在讓她舒適的點上。
便冇有這樣上等的服侍,單隻浮在這暖湯中,就比夢裡的那冰涼透骨的池水要舒服太多。
在婢女們的眼中,她是睡了三日,可在蘇遮月的記憶卻實是泡了將近三日的冷水一般。
眼下在這溫軟的水浴和極細緻的服侍中,不免睏倦起來。
鴉睫微顫,她又輕輕打了個嗬欠。
等婢女們服侍間隙,去換巾帕時,蘇遮月的目光落在斜側的銅鏡上,不由地雙目睜張。
鏡子裡的人,是她嗎?
散了髮髻的鴉絲如濕雲傾垂,順著白淨無暇的脊背,一路流瀉至浴湯中,
細細一截腰身在水中若隱若現,
再往上,一張巴掌大的俏臉紅暈冉冉,眼中沁了點水光,濕漉漉的,像極了林間小鹿,驚惶中壓著一抹勾人的媚。
蘇遮月從未見過自己這般模樣。
她愣愣地抬起手臂來。
病中那如同老樹枯骨一般的手臂不知何時已蕩然無存。
她一隻手撫過另一隻手的圓潤肩頭,小臂,觸手光滑無比,當真猶如美玉,還真不是兩個丫頭在誇大其詞。
“怎麼,怎麼會這樣?”
蘇遮月驚愕出聲。
玉荷正守在外頭,聽到她的高聲連忙帶著幾個婢女推開碧玉簾子,急步走進來問:
“夫人怎麼了?”
蘇遮月目視銅鏡,顫顫目光中露出驚疑之色:“我的身子,怎麼變成了這樣?”
玉荷還當發生了什麼,笑道:“這本就是夫人原來的肌膚。因染了病氣,附著了濁物,纔會乾黃枯瘦。眼下病去,自然如此。”
“不對。”蘇遮月卻認真地搖頭道,“便是我在閨中之時,也未有這般肌膚。”
少女時的肌膚自然是女子一生之中最好的時候,但此刻,卻比那時更柔美十分。
實在不似人間女子該有的肌膚。
玉荷頓了頓,又低聲道:“夫人昏迷之時,可見到了主上?”
“我……”
蘇遮月一想到夢裡的場景便熱意蒸臉,雙頰潮熱,好一會而纔回了一個細細的“嗯”。
見玉荷瞭然一笑,她又忙不迭解釋道:“冇做什麼,真的。”
玉荷頷首道:“那便是了,眼下主上正在恢複中,尚不能近夫人的身,更需與夫人多多親密,以補精氣。”
“況且這對夫人也是極好的,與主上親近越多,夫人身子就會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