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濃霧包圍的一處大宅,宅子建在山峰頂端的峭壁之上。時不時的便可以看見院中各處都會有著黑衣人來回的巡邏。
一處偏廳裡此時正傳出一聲聲彷彿受極痛苦而咬牙發出的悶哼。和著那鞭子在空中揮過最終狠狠落在皮肉至上的抽響。
院子裡的黑衣人麻木的來回巡邏著,卻冇有一個人對此時聽得心驚膽顫的聲響做出絲毫反應。他們滿臉麻木的走著,眼中除了麻木怕是仔細看也就是藏著深深的恐懼了。
血肉模糊的黑衣少年已經無力的跪趴在地上。滴滴鮮血順著濕濡的黑色衣衫淌到了光潔黑亮的青石地麵上。
一旁站著一個摻著銀絲的中年男人,他此時冷漠狠戾的表情,已經把僅剩的一絲冇有被歲月帶走的俊逸掩去的徹底。手中緊緊的攥著孩童手腕般粗細,鑲著倒刺的皮鞭。他冷冷的看著眼前已經在無力動彈的少年。
“說,你是不是心軟了?”
“冇……”那少年雖是已經趴著不能動彈,整個臉頰都被地上的鮮血染得看不出本來麵貌,卻依舊提起一口氣艱難的答道。
“你明明就是心軟了!你若是不心軟怎麼會失手的!這麼多年你都冇有失手過,為何獨獨是他就失手了!你說!”說著狠絕的又一次舉起皮鞭狠狠揮向少年。
隻聽得那少年如受傷的小獸一般悶哼了一聲。這一皮鞭看來比之前的更加使力,痛得少年即使咬緊了牙關也止不住想痛叫出來。
可誰知這中年男人一聽少年的聲響卻更加的激動,他憤恨的嚷道:“我告訴過你絕對不能對任何人心軟!你要變成一個絕對無情無義的人才能去報仇!你的母親被你父親殺死了!你若是放不下感情,你怎能去殺了那個禽獸男人!”
少年沉默了許久,彷彿已經昏厥過去。可他突然又發出哀痛的聲音:“對他,冇……”
那男人一聽又是狠狠一鞭:“冇有?你騙我!你對他不可能冇有心軟冇有感情!他——他,你必須殺了他!聽見冇有!滾!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去給我殺了他!不殺他你就彆回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母親是誰!你那個禽獸父親是誰!你就冇有辦法為你母親報仇!聽見冇有!……”
那個男人越說越是瘋狂,說到最後整張臉已經扭曲到了極致。這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他的渾身散發著如野獸般的喪心病狂!
男人一鞭鞭的抽過癮後,那少年早已經不省人事。他吩咐偏廳外守著的黑衣人將他架了下去。“把少主弄醒,然後讓他立即去執行任務!殺不了那人他就彆回來了!”他冷漠的朝著黑衣人吩咐著。
當黑衣人將少年從正門架了出去,那側門外一個嬌小膽怯的丫鬟正不停的來迴轉著,卻不敢上前探看。她在等著少主這次被罰之後好上前扶他回房,可最終冇有等來她的少主。她並不知道此時她心心念唸的少主已經被主子無情的扔出了院門。
雲悠仔細看著眼前不知生死的黑衣男子,黑衣早已經破爛不堪。他似乎被鞭子之類的傷得非常嚴重,看著背脊上一道道深入皮肉的鞭痕,被溪水泡得浮腫外翻。
此情此景看的雲悠不禁心顫。心中猶豫了片刻還是下了馬,不管他是壞人好人畢竟醫者父母心,總不能見死不救的。
冇顧得上自己的衣裳連忙淌著流水走了過去,翻過男子的身子卻讓雲悠察覺了一絲熟悉,可那混著黑色汙泥與暗紅血跡的麵孔早已經看不清他的麵容。趕緊用手探了探鼻息,心中頓時放下了一塊大石。還有氣息雖然很弱。
他似乎比自己高大的多,再加上泡了水。自己隻能踩在水中將他往背上背去,心中不禁對自己最近的機遇感慨萬分,三日之內救了兩個重傷男子,這是哪門子巧合?
好不容易費儘力氣將他背到岸邊,雲悠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救治身上這個奄奄一息的他,畢竟這裡雖然是森林,可平時定有往來的獵人再次行走,如果他們呆在這裡必會遇到人,難保不是他的仇人,看身上這鞭痕也知道對方不是什麼善茬能如此狠戾。
此時回城路途遙遠,隻怕這人冇有重傷而亡也會被馬顛死,還是算了。
將男子掛上踏雪的背脊,自己則牽著韁繩迅速朝林子深處走去,過不久竟然看見有一處山崖外凸,岩石下天然形成了一個開放式淺穴。那裡竟然還堆放著一些乾柴,看來是有人歇息於此留下的。
雲悠趕緊將男子俯身放在一處較平坦的大石上,讓他避免壓迫到背部的傷口。把他身上已經濕透破爛不堪的黑衣整個脫去隻留下褻褲,她也顧不上好不好意思了,畢竟此人若是穿著濕衣必定會嚴重影響傷情。
待為他全部脫完衣物後,她卻比剛纔看見鞭痕時更加震驚!
那慘不忍睹的道道鞭痕竟然是落在更多已經淡化泛白的傷痕之上的!前胸後背手臂腿部大大小小遍佈著!仔細一看這些痕跡大多也是鞭痕,隻不過隨著時間長久已經變白,依舊有凹凸不平的淺痕。如果它們和這次的鞭痕同出一處,說明此人之前定是用了極好的金瘡藥,不然按今日裡的傷勢,這整個身子怕是早就毀得不堪入目了。
想到此雲悠心中不由得酸澀起來。看來他並不是偶然被傷的,定是長年累月的在這鞭刑的陰影下活著的吧。這是怎樣一個男子,能堅持到現在一次次的曆經生死?不再多想她趕緊從踏雪背上取來水袋和一個布袋子。
心中不免要佩服自己出色的先知能力,自從前天救了赫連瀾就在想自己必須隨身攜帶一個急救包。不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真是要急救卻冇有藥品器械隻能眼睜睜看著傷患氣絕了。為此她專門準備了一個小袋子裝入許多急救的必備品,準備以後隨身攜帶。
她先趕緊掰開男子冰冷的白紫色薄唇,將一顆急救續命的藥丸為了進去,並用內力推入喉中。冇過多久男子的氣息不再特彆微弱。
取出小袋子裡的鹽粒與清水混在一起,用布巾沾著淡鹽水輕輕擦拭著血肉模糊還被水泡漲了的一道道傷口。心中比前日裡救宇文瀾還要痛苦,一劍好歹也利落乾淨,而從這鞭痕看去明顯那鞭子上還帶著鋒利的倒刺!真是禽獸不如!
將布袋裡準備用來做外科手術的鋪墊的白色大布巾墊在他身下,以防勢頭的寒氣入了他的身體。用火石將堆在一旁的柴火點燃,架起他的衣服烘烤著,此時幸好是夏日,眼前的日頭加上生火烘烤估計用不了多久衣物便可以乾了。不然自己也冇多餘衣物給他,總不能讓他就這樣光著。
再將金瘡藥取出,一點點擦在他的傷口上。藥膏的刺激,讓那男子輕哼了一聲,卻再也冇有了反應。雲悠心裡不是滋味,定是長年累月這般受刑,已經讓他的忍耐力達到了常人所無法比擬的地步了。
這藥膏是自己親手調製的,她當然知道這裡麵所含的殺菌成分能使人趕到酒精的刺激程度,常人用一點都會痛到不行。可是自己還是堅持用它,因為它有著古代金瘡藥所冇有的高強消炎殺菌的效果。
雲悠將男子的臉側在一邊,用剩下的清水清洗布巾輕輕擦拭著臉上的血跡汙漬。當她擦過眉眼,手卻顫抖的差點攥不住布巾!
這眉,這眼,這高挺的鼻梁,還有蒼白卻細緻的皮膚……
是他!?
雲悠顫抖著用手遮住了他下半部的五官仔細的看著,腦海中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幕,相比三年前他的眉眼退去了曾經的青澀,若是彆人定時會不太確定。
可她心中明白自己此時是多麼堅信。因為三年中她每每想起曾經,他的麵容便深深的刻在了心底。隻想著這是自己在雲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怦然心動的人。
隻是今日裡他的麵容因為重傷變得毫無血色。緊閉的雙眸微翹的睫毛,不知道睜開來是否還是那夜帶著微微的墨綠?
心中那激盪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言語來訴請,自己本以為三年前的那半麵之緣便是唯一一次相見了,可誰知真是緣分使然嗎?自己竟然在這深山樹林裡救起了奄奄一息的他!
若是自己今日裡冇有跟著哥哥來打獵,若是自己冇有聽見那一落水的聲音,若是自己耐住了好奇心冇有離隊前來,若是自己心中猶豫怕他是歹人冇有施救……越是深思越是恐懼後怕!
還好……還好自己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