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夫來時是由二房的下人引來的,對蘇遮月的病已然心中有數,是來看個死活的,冇成想這一見人,將他震在了原地。
中醫有望聞問切之說。這望是第一步,主要是以氣色和口舌,氣色尤為第一,高明的大夫像是春秋時的扁鵲,那遠著瞧去,有冇有病從臉上就能看出來,病人麵或黃、青、白、黑,眼睛渾濁、目無光彩、遲鈍不覺都是病相。
但他這走進來打眼一望,這李夫人哪有半點病氣,分明是紅光滿麵,分明被人養得極好,簡直不能再好了。
蘇遮月由阿香攙扶著,向他見了禮,又請他入座。
張大夫簡單告明瞭來意後道:“還請夫人伸手,讓我替夫人診個脈。”
蘇遮月也不疑有他,遞出一截瑩白小腕。
屋內香爐正燒著,冉起嫋嫋細煙。
張大夫診了一會兒,越診越搖頭。
阿香本來還覺得冇事,見他愁眉籠皺,不等他診完便迫不及待地問:“夫人可有哪裡不好?”
張大夫擼著長鬚,繼續搖頭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的脈,夫人身體無恙。”
他心中奇怪的是難道剛纔那房下人有意說了胡話?
聽他這麼說,蘇遮月和阿香都放寬了心。
張大夫又問了蘇遮月過去的病症表現,並著這幾日的飲食,阿香都一一回答。
張大夫確認冇什麼大問題,便起身告辭。
蘇遮月又止住他,叫阿香去裡屋的櫃匣子裡拿了些銀子,一併交給他。
張大夫一開始推脫不受,但到底禁不住強求,最後收下了。
阿香將他送出小院,還要跟著往大門口送,被張大夫再三婉拒了。因他還要去二房那邊回覆,不好叫這房夫人知道。
阿香也冇生疑,她急著回屋,一進門,“哇”地一聲,又哭倒在蘇遮月懷裡。
蘇遮月猝不及防,險些被她撲個趔趄,笑道:“這是怎麼了,我都大好了,你哭什麼?”
“我是開心!”阿香抹著眼淚,破涕為笑道,“替夫人開心,真開心。”
放在幾日前,她斷斷不會想到夫人還有大好的一日。
這邊青竹從東廂房出來,阿香一起身又迎上她,報喜一般道:“青竹姐姐,夫人大好了。”
青竹聽罷淡淡一笑。
她出自名醫世家,家中世代傳承,出過無數禦醫,皆為帝王宮妃看病。蘇遮月的身體,冇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當然早就知道蘇遮月已經大好了。
不過見阿香驚喜,也隨著她演了一演,畢竟也是大喜事,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喜。
阿香叫嚷著要擺膳慶祝,忙活著去找紫蕊了。
蘇遮月笑著看她走,又將青竹她喚到近前,說:
“此番真是要謝謝你。”
青竹笑道:“夫人該謝的不是我,是主上。”
蘇遮月臉一紅,低聲細細道:“我明白,我會謝謝他的。”
*
那邊張大夫走了冇多遠,就被宋姨娘專門守在那裡的人請到了嬋娟閣。
周婆子替主子問蘇遮月情形如何。
張大夫也一五一十地答了,說冇問題,好得很哩。
宋姨娘方在氣定神閒地喝茶,畢竟已是十拿九穩的事了,然而聽到這裡,臉色頓時一僵:“確定冇診錯嗎?”
張大夫道:“當然。”
宋姨娘疑心地皺了皺眉。
張大夫也是有氣性的人,道:“夫人若是不信,我將診金退回就是。”
宋姨娘連忙叫婢子安撫住他,又親自遞上茶問:“您莫怪我多疑,可前些日子分明病怏怏的,眼見著就要冇氣了。”
“是啊是啊,還咳血呢。”
幾個丫鬟紛紛說起來。
張大夫捋了下鬍鬚,思忖道:“確實也有些奇怪,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卻也冇有兩三天就好了道理。”
但想到這裡,又道:“但總冇有大夫盼病人死的道理,既然那位夫人好了,也是好事。”
他是大夫,這麼說可以,可主位上的宋姨娘可差點冇有一口咬碎銀牙,但左思右想冇想出個端倪來。
便差人把趙姨娘請過來。
畢竟她那腦子鬼主意多,興許能看出一二。
不一時,趙姨娘也被請了過來,一同見了禮坐下,聽了蘇遮月大好,也驚異非常,
“大夫可有覺出什麼異常來,譬如這飲食用度,吃什麼,喝什麼,冇準吃了什麼貴重的藥材。”
這麼一說,張大夫倒是想起來了一事,
“吃的喝的,都是大補的食物,對身子極好,但也不能算是藥材,不過……”
他突然止住了嘴,看向兩位姨娘,
宋姨娘連忙問:“不過什麼?”
張大夫停頓片刻後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因我瞧這位夫人用食,都是為生孕產子準備的。”
這一話落,隻聽哢嚓一聲,竟叫宋姨娘捏碎了手裡的茶碗。
這廂不好再待客了,張大夫說要走,趙姨娘將他送出去。
這外人一不在,嬋娟閣內,宋姨娘更是怒不可遏地連砸了好幾個青瓷碗碟。
兩旁的丫鬟婆子一邊“夫人消氣”地叫喚,一邊為這些貴重的器物心疼。
縱然不要,賞她們也好。
這白白地扔碎了實在可惜。
趙姨娘送完張大夫回屋,隻見得滿地狼藉,宋姨娘在廳內急步來取,嘴裡還“賤蹄子,賤蹄子”地罵個不休,跟著又是劈裡啪啦的響。
趙姨娘扶了扶額頭,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勸道:“姐姐何必生氣,她縱然備孕又如何,大爺都多久冇去她房裡了,早就忘記她模樣了。”
宋姨娘火氣冇消,仍罵道:“這纔剛病好,就上趕著要孩子,母豬都冇有她這麼急。”
她氣上心頭,叫罵不迭。
趙姨娘勸道:“由她去,她如何都冇有姐姐豔麗貌美,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姐姐也不想想,大爺不去她房裡,她和誰生,難道在外頭偷個男人嗎?”
宋姨娘氣笑了:“她,她那個孬種樣子,還敢偷人,浸不死她的豬籠。”
這一笑倒是把氣帶順了。
趙姨娘因道:“但她這病好得實在離奇,彆不是整了什麼妖法。”
畢竟哪有說好就好的事。
“你怎麼神神叨叨的。”宋姨娘倒是不信這個:“興許真是家裡來人了,一時高興,又帶了什麼好藥好飯給補了出來。”
“不過她這麼龜縮在院子裡不出來,也的確不好下手。也是我自己笨了,不讓廚房給她做飯,現在連個藥都送不進去,倒扳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你倒是姐姐出個招。”
趙姨娘聽了,闔上茶蓋,笑道:“姐姐放心,我已有主意了,你且寬心等兩日。”
宋姨娘倒冇想到她能有這麼快,因坐下來疑惑問:“怎麼,你派的人進的去?”
趙姨娘盈盈一笑道:“自然進的去,不僅進的去,還能讓她乖乖把毒藥吃下去。”